过了多久,我隐约感到温暖的水落在我的脸上,不是带着恶心气味的海水溅起的水花,更不会是口水……吧。我的思维在水和扁平的胃两者间游荡,腹部时不时抽动两下,连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我开心的笑了,花花吃掉了所有的饼干,至少,她能多活两天吧。
水还在滴,润湿了我的皮肤,滑进嘴里。我舔了舔,是泪,滚烫如火。不要悲伤,亲爱的。我尽量在说,但我不确定发出声音没有。我睁开眼,看着她比胸部略高的脸苍白如纸,但胸部依然坚挺,营养都被它吸收了吗。我想伸手去抓,看它是不是真如眼见的那么结实。她激动的抓住我的手,打电动一样疯狂的摇。我看清了,她在哭,而且是喜极而泣。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她,她知道我在问什么,在一起八年了,我俩如同一人。她看懂我的意思,死命点头,并且扶泥样拖我起身。摇摇晃晃,我看见视野前方有一片黄色的沙滩,两尺沙地后面,郁郁葱葱,树林之上正盘旋着一群黑鸟。
饼干都给我吃了,你怎么办?她问我。
我没有回答,找到岛没有任何意义,我没有体力,她也找不到食物,最关键的是野岛不会有人来,就算吃草苟活两天,最终还是会烂尸海中。我掏出最后一块饼干,按在她手心,然后软绵绵的躺在她的腿上。
吃了它,趁有力气埋了我。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像芭蕉叶一样的植物叶片上,头上树木挡了炙热的阳光,我感到嘴里塞了一堆泥,正要吐,突然觉出这味道是饼干,粘呼呼的又烂又软,像麦片。
花花走过来,醒啦?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准备继续睡,但她手里的东西死死勾住我的目光。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矿泉水瓶,瓶底依稀晃动着五分一左右的液体。
我看着她。
没有啦,岛就屁点大,没人,我都走几圈了,这是我捡到的。
海边捡的?
她摇摇头,一棵树下捡的。哈哈,刚刚喂你吃东西就是用这个水,我在嘴里嚼烂活水吐你嘴里的。
我竟然没觉得一丝恶心,把水拿过来,但她一手夺了回去。
省着点,我来保管。我带你去个地方。她领着我走,又补上一句,我才不要死在你后面呢。
岛的确很小,在中心处有一小块水源,是咸水不能喝。但水池的四周却长着一大圈像蘑菇一样的东西,颜色不是很艳,我拔起一个,用力捏碎,挤不出一点水分,手掌却能感到片刻的湿润,这片蘑菇也许能救命。可是,能吃吗?
怎么啦?花花不满意的说,不高兴么?这可是我们的食物啊,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活着等待救援。你看,她举起矿泉水瓶晃了晃。
傻瓜,你就不想想———你们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你那么笨,你不想想这玩意能吃吗?可我只说了傻瓜两个字,我在考虑的是,她那么聪明,早就明白蘑菇可能是不能食用的。
我们没火,只能生吃。我说。
她点点头,说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我在岛上考察了一圈,没有任何进展,唯一的生机就是小瓶水和蘑菇。虽然她吃过饼干,但不可能不饿,现在跑去睡觉,是想让我搞清楚这玩意能不能吃?
这还不简单,我吃了没死就行。我拿起一根往嘴里塞,但牙齿迟迟咬不下去。有水瓶就说明有人来,我得知道水的味道有没有发臭,如果没有,说明那人走得不久,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再遇到人。如果蘑菇有毒,我就死了。抬回老家的就是我的尸体,花花还可以再嫁,她会去我公司领抚恤金,还会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我的卧室做爱。
我掏出嘴里的蘑菇,摔在地上。
她找到我的时候我在抓鱼,我试过用软树枝钓,用尖的树枝捅,都没有成果。弄了很久,在两块石头之间找到一个像螺丝的东西,很小一个,估计砸开的肉也只够塞牙缝。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随身带着水瓶。
我渴了,让我泯一口。
她摇摇头。反问我,蘑菇好吃吗?
我看着手里玩意,不对题的回答说,这种东西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她点点头。双手背在背后,就像我第一次在书店看见她的那个样子。
还记得我们有次被困在山上吗?放心吧,总会得救的。
我记得,我还在那间小屋里说过,会用生命保护她。她在提醒我,而我贪生怕死,不像个男人。
我先去吃点蘑菇,好饿。她摆摆手去了。
我拉住她,塞给她手里的玩意,你休息一下,把这个砸开吃了,我去给你拿。
我正要走,突然她惊叫一声。鱼!
我猛然回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一片石头围成的小洼地里露出一条鱼,鱼磷银光灿灿。我发疯般冲过去,不顾撞到石头的危险扑进洼地,双手死死掐住鱼身,直到手指陷入鱼的身体才敢微微松懈,我把它扔向沙地,继续搜寻它的同伴。
这条鱼有书本那么大,后来我还陆续在那块洼地守到了两条小的,我们这样吃了三天,也吐了三天。吃的东西估计都还了出去,满嘴的血腥味和抽搐的腹部让我再次来到中央水池,蹲在蘑菇边。
其实。我头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还有一种活路,就是等对方一个人先死,然后食用尸体。我背后冰冷,不禁回头扫了一眼。我问自己,追她追了三年,在一起这么久,既然在船上都能把饼干给她吃,为什么现在不能试毒呢?
是因为那瓶该死的矿泉水让我看到了希望?这三天,那瓶水我们谁也没喝,多亏了鱼血,但也到极限了。我摸着一身的骨头,又摘起一个蘑菇。
求死太难了,与其毒死,还不如就这样等死。等死或许还有救援机会。我没能咬下去,找了个树脚挖出一个小坑,我刨了两下,土里有东西,是个蘑菇,只被咬了一小点。而我之前扔的那只,还漂浮在池水上。
她果然没有吃,并且在等我吃。
我把蘑菇拨成两半,一半扔地上,一半埋起来。然后装作进食完毕走了。这样,我们苟延残喘了一天半,有的时候我会抓点草和灌木来吃,肚子疼得厉害,却拉不出任何东西,疼起来肠子像撕开了一样。她总是抱着我,按压着我的肚子,胸部故意贴在我脸上。我们都说饿了去吃蘑菇,但总是分开进食,她应该聪明的猜到我没吃,但我却明确的知道她没吃。只是之前的饼干和分鱼时的大份,让她现在体力远胜于我。看来即使我不被毒死,也会痛死饿死,她会活下去。
算了,就这样吧。但我的脑海中莫名又浮现出她红色旗袍在我们一百平米客厅跳舞的样子,老子买的客厅,老子跑了几条街挑的沙发,上面会坐着一个陌生人,最关键的是她会笑脸相依,就像没我存在过一样。
我哭了,像个孩子一样,肚子也没那么痛了。我伸手去撕她的上衣,把她的乳房死劲往我脸上贴,但我不知道快感在哪里,我只觉得我越用力,我的心里像生起一个厚重的漩涡,越是失落。
你抓疼我了,她吃惊道,你在干什么。她不让我碰,她给了我一耳光,她还好意思哭?我愤怒的站起来想推到她,我知道我的体力做不了什么,至少我可以还一耳光。
老子——我破口大骂,怒斥她,但喷涌的泪和哭声冲破了嗓子,说话没有威严。老子对你那么好!你他妈要让我———我故意刷大音量,只觉得声音响雷般在自己脑海中震鸣,我感到头昏目眩,脑袋一重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透过窗户看到医院的名称,梦幻般的,这是我老家。如果我没死,必然是得救了。四下看了看,病房是双人间,斜对面一个小孩看着我笑。
我问她,我老婆呢。
他笑了,你老婆你还问我?又不是我老婆。
我回想起沙滩上的情景,觉得自己很不绅士。不过那时候以为死定了,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果不其然,没多久花花就站在我面前,她面色红润,还是那么漂亮。我对她笑,被一耳光扇去笑容,头还轻轻嗑在墙上。
我听到她喉咙哽咽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我笑着说,迎接我的是又一耳光,我笑不出来了。她抿着嘴,眼睛湿润。
你不会是傻了吧?我没说完,还是一耳光。显然,我如果不说句她满意的话,都是一耳光,我怒了。
她泪水包不住,流下来,呜咽着说,你差点死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想,我们都差点死了。但我没有这样讲,微笑着说对不起,我以为她会领情,但转眼间她脸上的悲伤变成了愤怒。
你为什么不吃蘑菇?!
她双眼炙烤着我,我顶上一惊,突然感觉刚才的安详和幸福崩塌了。羞愧和耻辱化成泪水出来认错,我恍然明白了一切,不敢看她。
你在船上晕倒后我就已经试过,我每次吃一小点,确认了蘑菇没毒才叫你吃。怕你见了扔掉的蘑菇生疑还故意把试过的埋起来,没想到———你以为我想让你试毒吗?!哭声盖住了———医生说你肠道里全是草根树皮,要不是手术及时……
我知道,我全懂了。我不敢说话,脑海中浮现出她在岛上的一言一行,还有那瓶谁都没喝过的小瓶水,我隐约记得,水色有点蓝。
我不敢哭,更不敢抬头。手却不由自主的死死抓住她的手,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发抖,而她的手冰凉。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失望而冷冷的说,然而现在,你却以为我会离开你。
我无力的松开手,它却不听使唤的,求生般的又把她拽住。不知熬了多久,我才隐约感到,一只手抚摸在我的脸上。于是我嚎啕大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