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
一一温庭筠:望江南一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一一温庭筠:望江南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一一温庭筠:商山早汤行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一一温庭筠:菩萨蛮.梳妆
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
一一温庭筠:咸阳值雨
小山重叠金明灭一、玩世放荡情结
温庭筠,字飞卿,号八叉,山西祁县人。因史料缺失,生卒年辰无法详考。
据一种说法显示,温庭筠生于812年前后,终于866年,大约与李商隐同庚。温庭筠出身于大唐贵族书香世家,远祖是唐初名相温彦博。
温彦博学问广博,精通史政,人叹日后必列公卿之属。隋唐之交,温彦博仕隋。一时天下大乱,被虎贲郎将罗艺招为幕僚。
后来,温彦博随罗艺归降李渊,称臣大唐。贞观初年,唐太宗封温彦博为中书令,位列相班。晚唐时代,距贞观初年相隔200余年,此时的温氏一族,家道衰微,已无势可言。
早年,温庭筠于江淮、楚汉、巴蜀之地,放浪形骸,会酒答酬。
下半生在终南山下沣水口、杜陵定居;今之户县、长安交界沿秦岭北麓一带。自由放荡的人生经阅历,为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温庭筠天性豪爽,鄙视科举,喜讥讽权贵,为弱者主持公平。言行放荡不羁,常常见怒于世,见嫉于人。早年,曾在考场代人答卷,还因此搅扰考场;惹得舆论大哗,让担任主考的友人下不了台面。简直荒唐透顶。
晚唐温氏,还残存较高人气。加之温庭筠天份极高,才达九斗。由政坛友人保举,做过几任地方芝麻官吏。
晚年,他官至国子助教,主持国子监考试,权倾一时。但因个性不拘、恃才傲世,见忌于当朝权贵,很快又被罢免,以至抑郁而终。
前文曾说:李商隐的恩师令狐楚,原来为牛党要员。令狐楚之子令狐绹,与温庭筠交情不错。唐宣宗时,令狐绹已任宰相。
唐宣宗有点文艺功底,喜欢附庸风雅。令狐绹为取悦宣宗,暗使好友温庭筠代笔,作诗词奉承皇帝;并嘱咐他万勿泄漏此事。
玩弄风雅,虽亦不齿。但可以理解宰相令狐绹的心意。而温庭筠却以此悦众,傲语相讥。不料惹怒微服私访的宣宗皇帝,让令狐绹十分难堪,又让官场众友不满。
友人之间暗传,温庭筠有才无品,不可为官。如此性情,真不知叫人从何说起。
二、敏捷自由思辩
温庭筠少时即有才名,天赋极高。诗词歌赋音乐样样精通,尤其才思敏捷,得绰号八叉。
所谓八叉,是相对曹子建七步成诗而论,谢灵运称子建才高八斗。而曹子建七步仅成一韵,温庭筠却在叉手之间,即成一韵。
温庭筠曾在考场手叉八次,即成八韵,可见才思之迅速,当在曹植之上。
温庭筠一生,大部分时光在楚汉江淮流浪,对江南风光有深厚感情。七绝《咸阳值雨》能见他胸襟博大,囊括天地。
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前两句平平,略有夸张而已。
还似洞庭春水色,晓云将入岳阳天。后两句,点题升华,笔锋一微微转,借雨行云,把读者带入江南神仙之境,情感顿生。
精品五律《商山早行》,是温庭筠做为诗人的代表作。该诗抒发游子于初行途中,对家乡的萦怀之情。商山,在今之陕西丹凤境内,平凹先生家乡。温庭筠出行之途,现在叫312国道。
这条山路,是古代出长安、经中原、下楚汉、转江淮的必经之道。秦末楚汉争雄,刘邦逆经此道率众杀进咸阳,抄了千古一帝的老窝。
闲言少叙,且看该诗艺术特色。
颔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是描写山村黎明景色的千古绝唱。奇美之处:诗人以画师般的高超技艺,以名词贯穿始终,自然而然的描绘一幅黎明时分山村动态风景画。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对山村驿馆,再来几处简单白描,嘎然而止。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在旅途晨景中思念家乡,而对家乡描述却十分简明,只着眼于记忆中最喜欢的、村外池塘边徘徊戏水的黄鸭。借鸟拟人,情景交融;时空跨越,过节无痕。
该诗表达思乡之情,视角变化随情而动,角度十分新颖别致。由近及远,由面及点,动态画面感超级强烈,感染力倍增。
后世文青,皆叹元人马致远《天净沙》的白描风格精致杰出,而读罢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方知早有出处。晨夕之差而已。
三、末世放荡情怀
温庭筠对后世文坛的贡献,并不是诗,而在于开一代新颖词风,创一代花间流派。
所谓词,简言之:是界于骈文和诗赋曲边缘地带的文学体裁。这种文艺形式,最初于大唐坊间流行,类似于说唱文学。
从晚唐温庭筠、韦庄等人起,词的创作,开始被文坛重视,继而有了很大发展;以至影响到五代和两宋词风。
相较于格律诗,词较为随意的格式、错落有致的节奏,则更有利于婉约情绪的描述与表达。温庭筠、韦庄对此玩出精致。
温庭筠等人,可谓词坛花间派的鼻祖。所谓花间派,对诗词而论,就是借女子闺意闺情、来表达爱恨愁怨的文学派别。
就表达意象而论,花间文学流派,在文学史上并不算特别稀奇。简明地说,就是早期闺怨类诗赋的延伸与变种。
文前所引《望江南》两首,是温庭筠花间词的代表作。两首望江南词,都是借闺中女子愁肠寸断之情,抒发自己现实中的失意。色彩斑斓,情景相融,句句动魄,字字摄魂。由此可见花间派精妙、婉约、绮丽、香软、幽雅的风格。
温庭筠的菩萨蛮.梳妆,更是一首著名的花间宫怨词。见情而不见怨,美到流鼻血。小山重叠金明灭,如今早已谱曲流行,恕不详解。
花间派诗词,表面香软绮艳,实则无尽惆怅。温庭筠当时创作颇费心思,定然对某个宫廷事件有难言之隐。而温庭筠毕竟达九斗,笔墨间无尽的绮靡香艳,还是为后世留下某种暗示。
鬓云欲度香腮雪当世有诗评价曰: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温庭筠,如此一位稀世奇才,却因处于末世潦倒终生,为世不容。
他的人生际遇,固然与自己放浪形骸的个性有很大关联。但据推测:他的不幸,很可能陷于唐末宫斗泥潭而无法解脱。
晚唐的文宗时期,庄恪太子李永案,牵涉的立嗣问题,曾让后宫相残,朝野不宁。前后导致几批社会贤达和春宫幕宾人头落地,血流成河。温庭筠菩萨蛮.梳妆的寓意,可以窥探某些机关。其中详情,待后面解鱼玄机之时再论。
果然如此,能保住一命逃生,实属机智过人。或者说:与千百年后的唐伯虎或扬州八怪一样,温庭筠的放荡不羁,是他于大唐末,世采取的无可奈何的人生态度。神州优秀文化人的命运,大抵如此不断轮回。
而无论温庭筠的性情与处世多么放荡荒唐,但瑕不掩瑜。他的盖世才华和卓越贡献,于文化史上闪耀夺目的光芒。
唐都浪子《诗解大唐》:温庭筠的放荡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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