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2000年,我住在离西单不足三公里的地方,常常去西单。外地人初来北京的时候都喜欢去西单。到底为什么喜欢去西单,我想大概因为活动在那里的群体以外地人居多,自然而然地体感舒适吧。
那时候,我是个小孩子,是个来追梦的外地小孩子。这个陌生繁华的城市,小孩子也需要寻找同类,除了跟我一样学画的小孩子,我选择的同类就是那些坐在西单地下通道水泥地板上的卖唱艺人。
为什么不把画友当同类?是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你考上了,我就不容易考上,或者,我考上了,你就不容易考上。毕竟,我们是家庭相似、阶层相似、智商相似、才华相似的千千万万的普普通通的同类。
一所高校只招十几个最多几十个艺考生,毕竟这十几个或几十个中间还有很多内定的名额,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黑下去,轻轻松松被别人改写命运。这样的对手当然不能被视作同类。我只想选择远不如我的同类,那么这些不如我的同类,放眼望去,当属在地下通道抱着吉他的卖唱歌手了。
我跟王小波不一样,我从不关注卖唱的盲人,可能我们也很像,实在见不得贫苦人尤其是看不到光明的贫苦人卖唱。我关注年轻人,那些悲伤、低沉、昂扬、挣扎的青年嗓音和面孔。
虽然,我是个小孩,兜里不会多过一百元,但是依然会掏出五元或者十元,把一顿饭钱献给他。献的时候比他还慌张,怕他感谢的眼神,怕他窥到我的怜悯、同情或者惺惺相惜,尤其怕他嫌我给的钱少。因为,我也一无所有,只是我还不至于地下卖唱。
这些人,在那么冷的天气,待在不太干净的地下,抱着吉他唱歌。人流穿梭,愿意停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或许只有我想站在那里听他唱下去,哪怕听完一首完整的歌子也好。
可是我不好意思站在那里,只敢偷偷地扔下钱飞快地像其他行人一样匆匆走过。才听了一句歌,就逃开了,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回望。怜悯这个东西蛮伤人,尤其对于自尊心强的人,怜悯会要他的命。如果遇到有人唱汪峰或者许巍的歌,更会揪心。跑的更快,那是我的精神含片。
王小波见到西单北大街的卖唱艺人,比我早十年,1996年写《卖唱者》发表。他关注的是盲人。他写道“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卖唱者,就数那天早上看到的最让人伤心。我想,最好有个盲人之家,把他们都照顾起来,经常洗洗澡,换换衣服,再有辆面包车,接送他们到各处卖唱,免得都挤在西单北大街——但是最好别卖唱。
王小波看不得人间疾苦,他那颗脆弱善良敏感的艺术之心,又记录下令人难忘的卖唱场景。地铁过厅中央,弹奏的青年人,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青年坐在钢琴后面,琴上放一杯冰水。有人走过时,他并不多看你,只弹奏一首,就如向你表达好意。假如你想回报他的好意,那是你的事。
人在年轻时,可能要做些服务性的工作,糊口或者攒学费,等待进取的时机,在公共场所演奏也是一种。这不要紧,只要无损于尊严就可。可是很多卖唱者,真的毫无尊严,必须把尊严和面子狠狠扔在地上,才能轻松上阵,接受生活的锻打,迎接一个好的前途。
王小波还描写了三个音乐学院学生在维也纳歌剧院外演奏,他们年轻的样子没损个人尊严,也没有使艺术蒙羞,不是真为钱而演奏。十几个人在听,但都远远站着,恐怕会打扰他们。
虎威摄影有个老太太走近去放下一些钱,但他们看都不看,沉浸在音乐里。王小波说他有点嫉妒,因为他们太年轻了。青年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勇气,和他们的远大前程。
虎威摄影如果不是读了王小波的书,我很难再想起曾经刻在一个小孩子脑海中的同类。20年后,我也写下《聊聊卖唱者》。
当然,现在陪伴我的是一群95后00后,我跟他们没有任何隔阂,不是我停止生长,也不是他们过于老道,因为我们都是文字和艺术的追随者,况且,我真的有点羡慕他们,羡慕他们不可限量的未来,当然,我知道,我的前程同样远大,只需做好风雨兼程。让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生,精彩一点。
虎威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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