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飞鸟集写文杯比赛淘汰赛第一轮作品”
决定好了吗?他问自己。
他站在他的小花园里,斜眼看着他侍弄的那些东西,小白菜开着黄花,烟草开着白花,番茄结着一串串的红的黑的果子,他的小花园这样热热闹闹地,有二十多年了,他喜欢。
还有一些幼小的烟草白菜番茄薄荷苗,你看看它们为等着移栽等着长大正在努力伸展着小叶子,控制湿度的滴水墙上还有几个他自己的吊兰,垂着细长的叶子,漫不经心地轻轻转悠着。
那些挨挨挤挤的花热热烈烈地张着小喇叭,它们经常开谎花,那些调皮的花儿,他一眼就看透了它们。
手机滴了一下,他打开,右眼眨了一下,是今天他要准备的东西。
他向角落走去,左腿好像短一点,所以走起来左脚落地重,身子总是往左倾。他从角落里推出拌土机,从墙壁边拖过一袋土,分几次铲进机器肚子里,又倒入一小袋子沙子,插上插头按下开关,机器开始旋转拌土,嗡嗡地沙沙地响着。
伸手擦了把汗,他又从墙壁边拿来大小不同的塑料盆,数一数,放在机器旁。
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塑料皮,上面有纸笔。他走过去坐下,揉一揉膝盖,又掏出手机,打开信箱,看看昨晚写好的辞职报告。他的指头放在发送键上方,抬头看看那些正晃动的小喇叭,按了发送键。
他已经过了六十岁,这几年除了花儿草儿陪伴他,还有病痛,他的腿、膝盖都做过手术,还有眼睛只剩下右眼,心脏也有点问题。
他喜欢和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做一点别的事。
桌子上白纸订成了厚厚一本,他打开,一页页翻看,是他画的养过的植物,都是从羞涩的两片叶子到挂满骄傲的种子,别人拍照,他习惯画的。
翻到空白页,又拿笔开始在上面画起来,画眼前黄精灵一样番茄花。
门推开了,他抬头,是上司吴女士,实验室负责人。
吴女士一边看着那些植物一边朝他走过来,他放下笔站了起来。
“安可,我收到你的信了。为什么要辞职,是这里做得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都做二十年了,很喜欢。
“是不是装土拌土搬东西太重了,你做过几次手术,受不了这个累了?”
他说还好,慢一点分几次还行的。
吴女士看看周围,那些小水桶上,用来盖土发芽的纸板上都画着花,花丛里还有神态各异的长腿鸟儿。
“是想退休了?如果是准备退休,我就不留你。我觉得你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吴女士看着他的脸色补充道,“辞职报告我先放着,你考虑考虑,回头告诉我。”
他没有打算就此退休,要考虑的是如果再重新找工作确实不容易,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像这里是做了很多年积累了经验和信任。
他决定的那件事,也不能迟疑了。
昨天早晨,妻子早起忙碌了一会儿又上床睡觉,跟他说替他煮了鸡蛋。
他洗漱了去打开锅子发现水都快烧干了,锅里只有一点水在呲呲地响着沸腾着。
他愣住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忘事儿,但是从来没有忘记他的三餐。她还有自己正在老去。
他的妻做兼职为他打扫烧煮了一辈子,现在行动迟缓了,开始忘事儿了。她想和他出去走走,在他腿脚还方便的时候就开始说起,等着他存钱退休后陪她去远方看世界。
后来他们轮流去医院,最近她在家休养了一阵子,他想趁着手头还有钱还能走路还认得彼此,决定出去走走。
他昨天告诉了儿子他的想法,儿子花了一天时间咨询、规划,还特意问了医生,最后定了两个多月的行程,他们要去看金字塔,领略一下大漠雄风,也去雪山脚下住住,在不一样的世界中慢慢行走。
前一次出去是二十年前,儿子考上他理想的高中的时候,他请假一家子出游,上司嫌他出去太久不答应,他就辞职了,后来再去应聘就没有位置,他还丧失了二十年从业大奖。
想着失去一笔钱他有些难过,可是妻子一直珍藏着那些照片,他就没有提过。
那时候他在公园养鸟儿,那些长腿优雅的水鸟,单腿站立理着羽毛,他后来就慢慢地把它们画了出来,画在花丛里。
现在要三个月,人家也不可能等他的,这些花也不会等,谎花会一路开下去谢下去,它们需要人侍弄。
他听着机器转动的声音,知道土坷垃差不多都碎了,沙子也混匀了,就关了机器,拿一个自制的塑料铲子开始装土,把花盆按人名排好,放上标牌,等候他们各自的主人来认领移栽植物,交给他守候长大开花。
他决定了,收拾打扫后,他去找吴女士。
吴女士正在实验室和研究组的几个人座谈,准备近期打扫培养间、植物房,也就是他的小花园,因为漏水和虫害。
他们看见他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安可好。
吴女士问他怎么打算的,他说要离职,家里有些事情。
他们说:“家里有事可以请假。”
他说时间有点长,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工作。
“多长?”
“三个月。”
他们说商量一下,征求一下所有人意见。
他一边高一边低地晃着身子回到他的小花园,他要照料那些谎花,让它们授粉也长出果实来。
浇水洗地,门开了,他们一拥而入。
“安可,我们愿意等你,我们轮流照顾几个月,植物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你教我们怎么买和使用这些泥土沙子就可以了。”
他张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的。”
“安可,方便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情吗?需要帮忙吗?”
安可挠着头,说以前答应老婆带她出去走走,再不去,都老了病了走不动了。
他们吹着口哨鼓起掌来,他的那些花也摇头晃脑地热烈地吹着喇叭,安可笑了,也像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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