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医学科的二十天

作者: 柒玖月 | 来源:发表于2020-08-19 14:48 被阅读0次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当时的我已无法出声,命运的吻很痛,而你们的温暖给了我继续歌唱的力量。

    大脑从沉睡中醒来,一睁眼周围是一群穿着绿色衣服带着口罩的人,正围在我的床边,耳朵听见的是医疗仪器的嘀嗒声,接着是一台台陌生的机器,感觉就像电影里抢救病人的场面。我原来在做梦啊!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想站起来,可感觉手脚像灌了铅一样十分沉重,脑海里只记得前一秒在家里的书桌上学习,手中拿的书还历历在目,只是书中的内容已然忘得干干净净,然后我又闭上眼,希望赶紧醒来。一会儿听到护士们谈论到“新冠肺炎”,我不自主的出声问道:什么是新冠肺炎?他们听到这都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有记忆,此时六月早已过半。后来医生说你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的忘记了这段记忆。我想了想,真好,我可以忘记这段苦难。 护士们告诉我北京也有新冠肺炎了,可能我睡得太过于沉迷。一开始想什么事情都很慢,我当时假装知道了新冠肺炎是啥,没继续问下去,直到吃完晚饭我才想起来,原来没开学是因为这场“新冠肺炎”,想起来武汉爆发过新冠肺炎,想到了吃蝙蝠。

    第一夜的荒诞遐想

    清醒的第一天晚上,我一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手脚也并不灵活,我开始四处乱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甚至连他们是医生护士都没想到。我转头看着远处的窗户,隔壁的房间里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开始了我的幻想。我仿佛看到不远处的隔壁像一个商店,一个人被做成人偶,还有奇奇怪怪的人来买走称心的人偶,看到有个病人被拆下手臂时,我紧了紧被子,感觉一阵恐惧,心里想这着我不会也要被做成人偶吧。我又看到远处的门口好像有一只大熊的影子,它拿着个勺子在那不断搅动着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不会我每天早上喝的粥都是它熬的吧?嗯,肯定是的。第一天就在这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幻想又似梦境的忐忑中度过。 

        其实我真的很怕打针。大二在学校的时候我和我朋友去献血,想着为别人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可当我看到针头插进皮肤的那一瞬间,瞬间眼前一黑,躺在了献血车上,后来医生知道了告诉我你以后不要来了。所以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给我针灸的医生哥哥的样子。当时扎了我一身的针,其实真的不疼,就是害怕,他还总是笑眯眯的,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最后只记得当时嗓子喊得有点哑。之后我要转到别的病房里了,我还记得杜沂峰护士哥哥,他白皙的脸庞,见人总是永远带着笑,很暖。那天他用手术剪给我剪了头发,还有一个护士姐姐给我洗了脸,之后我就干干净净的去了新病房。我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出去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大门在哪,原来出科室的门离我还好远好远,我为第一天的梦境还是匿想嗤笑不已。

        记得新科室有四个人住,我抬抬头只有我一个人保持清醒,其他的人都在昏迷中,说实话每天除了打针的时候会紧张,其他大部分时间是无聊的。不过我开始了我的无赖生活:要水。我问每一个路过或者过来换药的护士或者医生要水喝。因为生病我不能喝太多水,所以记忆里我的嘴唇永远是干裂的,我永远都在口渴的状态下,有时候被拒绝,有时候他们给我解释不给我水的原因,我答应着,还是“恬不知耻”地问每一个过路的医生和护士要水喝。还记得有一次送饭的阿姨送进来三个桃子,晚上睡醒了感觉口渴,一摸抽屉里有两个桃,我吃完第一个后,偷偷地把桃核扔进了垃圾桶里,忍不住又吃起第二个来,正吃得津津有味后悔没有留到明晚再吃的时候,一个值班护士走了进来,开始严厉批评我偷吃桃子的行为。时至今日护士说的啥我也忘了,只记得当时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半个桃囫囵吃完,然后赶紧躺下假装睡觉。我真的觉得那是我活了22年吃到的最甜的桃子。记得快出监护室的那几天,我身上的仪器已经全部卸下来了,我就喜欢抱着个水杯,看着里面有水就感觉很幸福,没事总喜欢喝几口,再让护士哥哥或者姐姐给我倒满水。日子一天天过去,感觉思维也如春雪消融般,不断地活跃起来。在这几天里每天都有人问我姓名、年龄、学校……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怕我神志不清醒,于是在每个人问了我不止一遍之后我开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有一天周主任来看我,问我三乘以三等于几,我告诉他你这是侮辱我智商,我拒绝回答。然后他问我《天工开物》的作者是谁,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躺下睡觉更适合我一些。

    一群传递温暖的人儿

          薛俊山哥哥是我认识的第二个护士,我一开始以为他叫熊大山,看着他魁梧有点儿黝黑的样子,我当时深感人如其名,到出院之后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幸好在医院里都喊得哥。他告诉我我一开始在acmo上对他又打又骂的,我很吃惊,因为记忆中得我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他说我还对他吐唾沫。我给他很认真的道了歉,并约好回头请他吃饭。他还是乐呵呵的说没事,照顾你是应该的,我能康复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每次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我也会感觉高兴。常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印象中每天最高兴的就是吃饭。不管早饭还是晚饭,每天都期待着。记得大多数送饭的是一个挺可爱的小护士,每天把饭端过来,我记得她经常说“好丰盛、羡慕你的饭”之类的话,可能是为了逗我开心吧,不过我当时真的很开心,莫名的高兴着。本来我吃不太多,但依旧每天都会期待着吃饭,后来知道了这个送饭的小护士叫做燕修宜,很好听的名字,很温柔的一个人。知道她竟然比我还小三岁,看来以后不能喊姐了,要喊护士妹妹。顾尚哥是我认识的第三个护士,他跟我聊过很多,惭愧的是我连他叫啥都忘了,在医院里很努力的记住一些人的名字,可最后不是忘记了就是记错了。我记得那一天我白天几乎睡了一整天,白天又打了好多针,对于我这种怵针的人真的很影响心情,当时心情也很低落,总感觉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要打的针无穷无尽。那晚他好像也看出了我的消极情绪,陪我聊了很久,从上学到他的家庭。男护士都特别喜欢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告诉他们没有时他们总会露出鄙夷的笑容。他们这群连孩子都有了的老男人,肯定不懂得年轻单身的快乐。顾尚哥给我说了很多家庭日常琐事,聊着聊着就到了晚上一点,当然我问他要水他还是不给我喝,因为早上要抽血。后来五床来了个病人,他一直坐在那里处理病人,给他打针换药啥的,我在那看了不知多久,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五点半他把我叫醒了给我抽血,当时我又恢复了乐观的情绪,可他抽血可真疼啊,疼了我一个小时,当时我揉着手想着不睡了,等吃早饭吧,一边看着顾尚哥忙来忙去。那天顾尚哥给五床病人从深夜治疗到天明。有一次顾尚哥值白班,我发现好多人都会找顾尚哥帮忙哥从不推辞,谁叫他他都会去。那天高主任觉得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叫顾尚哥给我把尿管拆了,然后当天晚上我就尿床了,当时我就慌乱,感觉很丢人,正好顾尚哥来了,看着一地的卫生纸问我咋回事,我略带哭腔的给他说我尿床了,大便我刚处理好。他说你咋不等我来,我说床都湿了怎么躺?我以为顾尚哥会骂我,没想到他直接去给我找被子,床单去了,然后给我换上,那个我真的既想哭,又感动,想哭的是没想到我这个年纪竟然能大小便失禁,感动的是顾尚哥对我那么好,也不批评我,他好像从来不批评我,我问他要水他也不敷衍我,会给我解释为什么我不能喝水。心如花木,向阳而生,以前很喜欢这句话,今天在医院里遇见了这样的人,我很幸运。第二天我让包哥给我插上尿管,我不想再尿床了。第三天高主任看到了让护士我拔了,我真的想哭,插尿管还是挺疼的,不过最后在高主任的“逼迫”下还是又学会了如何撒尿。说起顾尚哥的名字,以前在医院觉得他白白胖胖的,我当时记忆错乱的认为他姓包,后来我问俊山哥认不认识包护士,他给我说没有姓包的护士,后来他给了我一张照片我才看到白白胖胖的“包哥”,“包哥”这个称号可能起源于我爸每天早上给我买的白白的包子。

          后面的几天我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高主任说让我学走路,我穿上衣服,在医生护士的搀扶下第一次下了床,右脚踏上地面,感觉一阵踏实,紧跟着左脚踏上地面,一打弯,高主任连忙扶住了我。突然发现左脚不会站了。高主任说是肌肉萎缩,要多练才行,第一天走路以失败告终。后来高主任给我找了一个带滑轮的椅子,我可以坐在上面用脚自己划,从此我便开启了我的“滑行之旅”,我对医学科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就算滑累了我也不愿意躺在床上。记得有一天外面下雨了,我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雨落,其实心里真的很想出去,也很想感受被小雨打在身上的感觉。

    世界这么大,期待我们在别的地方再次相遇 

        记得那天听高主任说明天转去普通病房的时候,我真的高兴傻了,傻傻的过了一天,不知道跟护士哥哥姐姐们说声谢谢。只记得那晚没睡着,只记得那晚沂峰哥给了我一块西瓜,很甜,很清凉。第二天见到了那个给我送饭的护士妹妹,我傻傻的告诉她我要转去普通病房了,却忘记亲口对她说一句谢谢了。可能那天真的太高兴了,我忘记对所有对我那么好的护士们说一声感谢。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有睡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就满心期待的等待高主任的到来。不知道心里念叨了几千几万次,高主任终于来了,他看我状态很好,其实我一夜基本没睡,但想到能见爸妈了。真的是一点儿困意都没了。高主任带着我去和护士们拍照,我也只是傻傻的站着,乐着。我的病终于治好了,很多医生护士都来祝贺我,我当时竟然一句回应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

      转去普通病房的那天。我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一条护士怕我冷给我找的床单,像一个刚刚得胜归来英雄,对,我刚刚战胜了病魔。现在想起我在重症医学科的这二十天,顽皮的像个孩子,我总是趁着医生护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氧气摘下来,感觉血压带戴着太紧太难受,我就偷偷的拆下来,护士姐姐说了我无数次,我还是只听不做,我行我素。高主任,周主任,沂峰哥,俊山哥,顾尚哥,文 卿姐,还有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对我太包容了,不忍苛责我,也许正是他们对我这个年轻生命的悉心呵护,才让我活了下来。在此,真的感谢重症医学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在医院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健康就是幸福”,以前真的不懂,直到失去了健康,我才体会到这话的深刻含义,感谢高主任,感谢acmo团队,感谢重症医学科、我会带着你们送给我的这份“幸福”,努力,开心地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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