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姥爷,我们天上见》,鼻头酸了很多次,生而为人,逃不开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想起了老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很多人,动笔写点什么。
1、听说
记忆伊始,爷爷就已然是个白发苍苍精神抖擞的老头,我没想过他年轻时候是怎样的,也没想过更老一些会怎样,意识最初他便是如此模样,仿佛会一直这样。长大后才明白,原来人并不是一生来就白发,他也曾是少年、是青年,而那些曾年轻的岁月,全靠听说。
听说爷爷曾有入伍参军的资格,可惜太爷爷不肯,那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一定得放在身边,爷爷与之大吵一架终是妥协;听说爷爷曾被选拔为村里的队长,因过于正直不肯包庇偷漏电费的小人被人记恨;听说爷爷古道热肠,村里有人过世,爷爷前去帮忙,无偿抬人上山一去一回几乎走了一夜甚至没吃顿饭;听说爷爷实在本分,出工干活时旁人偷奸耍滑爷爷埋头苦干不知变通,是个老实人。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萝卜头,听起这些的时候,时常撅着嘴瞪大眼,恨铁不成钢。爷爷把我抱在怀里看我丰富的表情哈哈大笑,亲昵地蹭蹭我的脸蛋,坚硬的胡茬扎我一脸,得到一个颇为嫌弃的眼神后心满意足抽起了旱烟。
2、童年
我的童年在烟味里过的,但是我并不反感只觉好奇,真神奇,人的鼻子里会冒烟。那会儿左邻右舍人很多,孩子一起结伴上学,一起下河摸鱼,一起裹着床单扮古装。爷爷会用木材做板车,会用绳索搭秋千。所以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的童年也过得精彩,而如今的孩子似乎比我们幸运很多,又不幸很多。
记忆里爷爷永远在忙碌,半夏时节,天不大亮便起床割草喂牛,天亮出门上工,傍晚回家,放牛、种地,忙到十点。奇怪的是那会儿的人眼神明亮干劲十足,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不像现在,明明什么也没干也会身心俱疲。我最喜欢放牛,青草悠悠,热气已散,夕阳半露,放牛人短暂地卸下疲惫,点上旱烟,与老熟人侃大山。而我坐在小河边感受流水拂过脚面,把鞋子扔到上游,试图在下游接住它,偶尔也有接不住的时候,看着拖鞋顺流而去,它会去哪呢?会不会游进黄河?回过神来更关心该怎么和大人交代。
3、上学
我已经记不得初上学时的心情了,不过对老师的畏惧倒是刻骨铭心。村里的学校没什么课外活动,书本还是黑白色,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学习的喜欢。上幼儿园很快乐,听别人说一年级开始就很辛苦了,作业极多,老师超凶。我回家跟爷爷商量,可不可以一直上幼儿园,以后跟哥哥一起毕业。没出息的蠢样子让爷爷甚是愉悦,听闻此言欣然同意,“读六年幼儿园你就一直长成在幼儿园的样子,哥哥读到六年级就是六年级的大人啦,到时候你还没他屁股那么高可不怨别人哟”。我的天都塌了,读幼儿园就一直是个小矮子吗?隔壁家的大姐姐三年级了,时常给我们当老师,在墙上写下高深复杂的词汇,胸前红领巾鲜艳,肩膀上别着“小队长”的袖章,手上拿着教棍,可神气了。我也想变成那样,可我不想读一年级。
就这样,我一脸纠结沉重迈进了小学生的大门。摇摇晃晃走在小路上,经过邻居家,便大声喊小伙伴名字,结伴同行。
一年级果然是恐怖的,要背诵课文,要写课堂作业、家庭作业。我最讨厌家庭作业,老师在田字格里排好第一个字,让我们照抄下去,而那时候的我居然在一个四方格子里写了四个字,密密麻麻,边写边哭,作业真是太多了。上学是什么人间疾苦!每天我都盼着明天下雨,希望明天老师开会,甚至希望自己赶紧生病,就不用上学了。
四五年级是最难熬的时候,需要背诵的课文很多,需要做的应用题很多,要得到小组长的一个红色的“背”字怎么这么难!要分析一道应用题怎么这么难!我尝试伪造字迹,用红笔模仿着组长的笔迹,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罚抄写课文。我尝试不做作业,红着脸颤着声音,学着像别的同学那样告诉老师忘带了,结果被骂了一顿。“你吃饭怎么不忘了带筷子?”同学哈哈大笑,我垂下头,试图藏住眼里的难堪。那天我把两支笔缠在一起,认真罚抄,爷爷见状竟夸我聪明,要是他知道我说谎作假被罚怕是要跳起来打人。他一直以为小孩在学校是个乖学生呢,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4、暑假
暑假是孩子最快乐的时光,不用上学,还能挣钱。农忙时节,我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踩着小凳子做饭,爷爷夸我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家庭,辛苦了,这让我颇有成就感。我喜欢跟在他身后一起掰玉米,一起收稻谷,大大的草帽几乎遮住脸,邻居家的大人常开玩笑,小跟屁虫又来视察工作啦!每当此时我便昂起头,背着手,看着遍地金黄,仿佛是自己打下的江山。我用小背篓装上数好的玉米,把爷爷的胶鞋系在凳子上,碾下一颗颗玉米粒,每一个玉米棒子都是一分钱,眼下这便是最要紧的事情了。那个暑假我竟挣了七八块,这无疑是一笔巨款,我像一个守财奴舍不得花半分,把一张张纸币夹在书上,生怕有一丝褶皱,没事时就翻一翻,是幸福的味道。
晒玉米粒又是另一笔收入了,也是我最喜欢干的事情。要不定时翻晒,要防着家禽啄食拉屎,还要随时关注天气变化。爷爷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我,趁着日头大睡上一觉,鼾声此起彼伏。我脱下鞋,略微烫脚,在黄灿灿的地面上画一朵花,好看又有趣。这个时候最怕变天,一招不慎前功尽弃,淋湿的粮食容易发霉,卖不出好价钱。天气变化太快,时常出现一天收个两三回的情况,让人愤恨又好笑。
那时候夏天是甜的,傍晚时分,爷爷抱着瓜回家,端上一盆井水,把西瓜放进盆里,吃起来痛快极了。水果珍贵,家里鲜有零食,可把人馋坏了,每隔几分钟都要摸一摸够不够凉。碰上换牙的时候也忍不住,当我一口西瓜一口血的时候,大家都笑了。爷爷说上牙要丢在床底,下牙要扔在房顶,时至今日也没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5、离家出走
似乎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个离家出走梦。与爷爷关系亲密的我,同姥爷是陌生的。奶奶说,姥爷是个小心眼的人,自己闺女拿两颗白菜也要算钱;奶奶说,姥爷克扣了爸爸邮寄回来的学费钱。爷爷常常不怎么搭话,似乎不喜欢在小孩面前提起这些。我不喜欢姥爷,也不喜欢爸妈。所以当爷爷说以后要在姥爷家生活时,我是恐惧的。哭闹并没有阻止这个决定,我反锁上门,撕心裂肺哭这不公的命运,并对接我的姥爷恶语相向。爷爷第一次如此严厉训斥了我,他不希望软萌可爱的小孙女是一个如此不尊重长辈的人,更不希望自己带大的孩子被人说没家教。他阻止了奶奶轻哄,让我好好冷静。
我有什么好冷静的?像是第一次看清爷爷的真面目,我发誓一定要让他后悔,要绝食、要离家出走、要离开这个世界,甚至已经想象得到自己死了之后他们痛哭流泪的神情。这极端不成熟的想法在现在来看似乎引人发笑,大概一个弱小生命面对大人的指责和惩罚时,唯一能让他们后悔和感到痛苦的方法就是伤害自己,这是最有力的报复。
我把衣服装进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出门,沉重又新奇,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吗?会满世界找我吗?要开始流浪了,但,我去哪呢?那种世界之大无容身之处的失落感席卷而来,最后躲到了屋后的竹林中。一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怎么还没有人来找!蚊虫在我手臂上啃了好几个包,昔日捉迷藏的快乐基地竟变得空荡阴森。原来离家出走一点都不酷,说服自己回了家,决心再也不要跟爷爷讲话,即使他道歉也不会原谅!
庆幸又难过,没人知道我曾离家出走过。
6、神明
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吗?我看着门上的尉迟恭和秦叔宝画像,发出了疑问。爷爷说:有的,人在做,天在看。可书说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大年三十,年夜饭之前爷爷总会先盛出肉,拿上糖果,点上蜡烛,插上香,开始年复一年的敬神环节。我不明所以,当神可真幸福!敬神完毕,倒上一碗酒,烧上纸钱,把我叫到身边,像祖先闭眼作揖,听着爷爷念念有词。“希望太爷爷太奶奶照看着,保佑无病无灾,保佑考上大学,保佑一生顺遂”。听闻此言,我悄悄睁开眼,瞥见爷爷脸上少有的严肃认真。祈祷完毕,他通常会沉默一阵子,我亦不敢打扰。是神明跟他说了什么话吗?明明是快乐的日子,但我分明看到爷爷那几分怀念又哀伤的表情,仿佛热闹是别人的,而他只是个看客。那会儿还小,以为祖先都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却不知那些祖先里也有爷爷的爷爷奶奶、爷爷的爸爸妈妈......
7、中学
初中开始,学校要上早晚自习了,我从未离开家,不愿意住校。夏天八点多下课,我打着手电筒快步行走在崎岖小路上,一路相安无事,直到家后边的一大片竹林,风声作响,电筒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那些平时不太信的鬼神一下从脑海里冒出来。我加快了脚步,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生怕身后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大概是爷爷知晓我会害怕,又担心竹林里出现蛇虫鼠蚁,他常穿过竹林站在村口等我。老远就能看见光,我便不害怕了,更加勇敢地往前走。繁星、虫鸣、灯光,我对夏天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秋天来临时,我要开始住校了。学校仅仅提供床架子,甚至没有木板,爷爷砍了竹子为我编制了栅栏一样的东西铺上。他可真厉害,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住校以后时间仿佛开了加速度,周末变得尤其短暂。爷爷总是说我又瘦了,明明才一个星期而已,哪有那么夸张。我们家鲜少吃肉,可住校以后每周末回来都能看到已经买好瘦肉和抄手皮,年复一年。
8、生病
有一天,爷爷睡醒以后发现脸有点歪,手有点抖。那会儿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稀奇,一个人怎么可以一觉睡醒嘴巴变歪?有人说是睡姿不好,有人说是着凉了,大家都不太上心,等着明天自然会好。然而几天后却毫无转变,又从诊所开了些药,当我劝说去医院检查时,得一熟人介绍中医针灸。果然,脸不歪了,但是手脚冰冷,症状太轻以至于大家都选择忽略,以为是天气寒冷的缘故,等来年春天就好了。爷爷照常干活,这一场莫名奇妙的病走得也莫名其妙。我们放心了,甚至以此打趣笑谈,作为一大奇观。
次年春天,脱下厚重的棉衣我才发现,他似乎更瘦了,腿上青筋暴起,看起来有些狰狞。高大的爷爷在我眼里突然变成了干瘦的小老头,原来我已经到他肩膀高了,再过不久,我就要高中毕业,去更远的地方。这些年里不知不觉大家都搬走了,剩下几个固执的老人,再没有孩子端着饭碗各家跑,取而代之是逐渐荒芜的稻田,越发狭窄的小路。热闹的村口已经沉寂下来。
9、大学
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爷爷很激动,带着几分无措,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边看边问我学校在哪,离家多远,半是欣慰半是担忧。那天他喝了两杯白酒,脸颊发红,嘟囔着我们家也有大学生了。爸爸也高兴,却又带着犹豫,在他陈旧的观念里女孩子是要嫁人的,读再多书意义不大。这些年我与父亲争端不休,我讨厌他居高临下地说教,自以为是的指责,此时更憎恨他如此明目张胆的重男轻女。
那天傍晚我们又吵了一架,吐出很多恶毒的话,甚至口不择言欲断绝关系,我决定不读了。爷爷罕见地黑了脸,臭骂爸爸不要脸,拉我进了房间。他告诫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人生赌气,他说我长大了,要懂事了,不要憎恨父母,他甚至要我回到父母身边,那才是我的家。比吵架更猛烈的愤怒和悲伤包围了我,我又一次被抛弃了,是吗?
爷爷说,总有一段路,是要独自一人一边哭一边走下去的。我并不想听,以为这只是他想丢下我的借口。我听见无奈的叹息声——“我们已经老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远胜于吵架。一向不服老不认输的爷爷,终于在时间的齿轮里低头弯腰。那天我哭到嗓子说不出话,我以为那已经是最难过最委屈的时候了,后来才发现,路还长,苦还多。
那个傍晚的哭声忽远忽近,伴着我回到父母家,伴着我变得拘谨,伴着我告别家乡,踏上一条叫大学的路。入学第一课,辅导员语重心长劝告我们不要以为四年很长,弹指一挥间而已。稚嫩的学生们却不以为意,被学业压迫的这么多年里,所有人都说上了大学就好了,谁不想好好放松,肆无忌惮挥霍这难得的自由时光?
我竟也被这逍遥自在的生活迷了眼,学习、上网、聚餐、打扮,太多事情占据着我的注意力,最初隔三岔五一个电话打回家,后来一周两周,再后来十天半月,在想起时家人时多了一丝愧疚,下次一定不这样了,下次是什么时候呢?等会儿?明天?
放假回家发现爷爷又佝偻了几分,脚步变得极为缓慢,偶尔需要拄着棍子才能走得稳当。我的心突然收缩,校园的岁月静好和村里的破落萧条在脑海中分裂,我竟好久都没有好好看看他。那个暑假我整天陪在爷爷身边,为他捏肩捶背洗脚按腿,讲学校的趣事,像小时候他给我讲鬼神故事一样,一遍又一遍。人人都说他有一个好孙女,比养儿子值多了,爷爷也时常笑呵呵赞同,夸我懂事又孝顺。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惊觉这么多年里爷爷从未将我与别人家的孩子作比,也从不吝惜在外人面前给予我充分的称赞和肯定。我更愧疚了。
往后又恢复了两天打一次电话的频率,比起同龄人关心的打扮购物我更关心爷爷身体是否还好,省下一切能省的钱,不再羡慕别人的旅行和约会。
10、病重
大二时,隔壁家的老人过世了,那是表叔公,我常去他家玩儿,叫着他家的孩子一起上学,也常听他和爷爷笑骂聊天。忽然之间,恐慌扑面而来,我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那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爷爷摔了一跤,被迫送去了医院,医生判断除了外伤还有心脑血管疾病,早期表现为面部神经僵硬,手抖,而现在已经很严重了,只能缓解。电话这头我脑海中一阵雷响,不知如何反应。爷爷在医院呆了几天又连忙回了家,说是住院不舒服,也不必浪费钱。他不许我请假,总说自己没事,后来便很少再接电话,都是奶奶在安慰我别紧张。
我时常梦见爷爷在哭,梦见医生麻木宣布死亡,惊醒了一次又一次。我为这样的梦心生罪恶感,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偷摸着请假回家,小路上野草淹没脚踝,河水几近干涸,土墙房屋不知何时竟有一道裂痕,摇摇欲坠。风烛残年的身躯靠在门边,他已经站不太稳,眼神变得浑浊,常常躺着或坐着发呆。奶奶惊喜地招呼我进屋,旱烟在潮湿的地面发霉,白酒瓶上布了一层灰。
奶奶说爷爷总是感叹孙女在的时候多好,可再怎么好也不能把她绑在身边,她有自己的生活,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可电话里我听到的总是一切都好,好好学习,不要担心,不用回来。心痛让我口不能言,我尽可能照顾他,热敷、按摩、喂饭,像照顾一个破碎的孩子。我时常在他耳边念叨,很少再得到回应,医生嘱咐过病情后期可能不认得人。我以为自己不介意并一直做着心理准备,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却依旧胸中一窒。原来电视里演的那种被人遗忘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爷爷的病就这么拖着,奶奶将我撵回学校,说不能耽误学习,有事会打电话。在学校的每一天都被拉长,我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把时间填满,恨不得马上毕业,挣好多的钱,为老人换一个好的环境。我时常失眠,想象爷爷没了会怎样,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如果世上有神明,我愿意减少寿命换您为他减少些痛苦,原来有一天我也会信电视剧里那些没用的祈愿。
假期来得如此之慢,再见面时他套在肥大的棉衣中,腰间系了皮带,仍是进风,旧时合身的衣服此时竟像个可怖的怪兽吞噬了他。听说最近进食越发困难了,我买了很多糊状食品,试图能多喂一点,偶然发现口腔里长了许多溃疡,嘴里包满口水,牙齿被泡得发胀,却不曾说一个疼字。我的眼泪越发多了,他渐渐说起了胡话,吵着要回家,说着那些我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名,可那些人都不在了,他的家又是哪儿呢?奶奶常常劝我别难过,却自己却先红了眼。春天到了啊,一些生命刚刚发芽,一些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11、告别
那天我在考试,再过几天就能回去了,计划着给他们买些什么,想象着考完回家老人惊喜的模样,恨不得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手机铃声打乱了我的思路,鲜少联系的哥哥打来了电话,莫名地我有点怕接,为什么不发微信呢?我眼看着屏幕熄灭,铃声又响起,他说爷爷走了。
我不相信,明明前两天还说没事,可我的身体好像信了。熟悉的闷痛涌上心口,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鼻头酸胀,视线变得模糊,那一瞬间嗓子像是灌了沙子,艰难地咽下口水。我的双唇像哑巴那样张开,有些话试图从嘴巴跑出来,但除了受惊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爷爷走了,在我计划给他们惊喜的时候。据说走得很痛苦,他被病痛折磨得发不出声音,走的时候盯着远方一动不动,最后流出了眼泪。那一天我恨极了,恨家人善意的谎言,恨自己成长太慢,似乎这些恨能让我好受一点,可脑子里又十分清醒这是在迁怒。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
有人说人是有灵魂的,而灵魂是不死的。我依旧做梦,梦里的爷爷身体硬朗,时而接我放学,时而河边放牛,时而听他向我求救,时而又见到他忙了一天回家后掏出一捧桑葚,我欲伸手接过,却突然醒来,枕边有一团深色,我在哪,我怎么了?茫然望着天花板,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日子一天天过,伤痛一天天淡化,过年带着我敬神的人变成了爸爸,他有着和爷爷一样的神情,一样地念念有词。而我也开始变得沉默,理解了爷爷当年的心情。我开始敬畏神灵,开始相信灵魂不死,开始期待人有来世。爷爷还在,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去为我布置下一世的家了,正如这一世,他先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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