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坐在船舱里,回头望见渐远的荆州,脑海中闪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城池与家乡远隔千里,却早已在哥哥与周瑜筹划之中。
想到自己曾是家族的骄傲,后来沦为这场阴谋的筹码,便是不介意,心里也难免有不甘,只是这场阴谋早已失败而告破,原来自己的骄傲竟不值一提。
只是她的少年呢,与谁白马红妆?
水中的倒影颜色如旧,心却像那个人历经沧桑,拔出剑来想回忆从前,却发现武艺快要荒废了。
入秋不久,江上的风竟那样凉,却未及心凉,她不想再看这终将属于回忆的风景,索性正午刚过便睡下了。
也许是因为要回家了,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和哥哥们一起去打猎,还梦到母亲发现了自己去约会的事要让她完婚,可那天她却看不清骑马的男人的脸,她着急地跑到他面前想要看清楚的时候,被一片嘈杂吵醒。
走到帐外,发现雾气迷蒙却圆月当空,侍女急匆匆地跑来告诉她,荆州的战船追来了。
她回头望去,一眼便认出梦里骑着马的男人。
此时那个人站在船头,透过江面阴冷的雾,望着她,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可她没有答案,只有被设计的从前和无法回头的残生,形存实亡的躯壳和麻木怨恨的灵魂。
她想对他说,你回去吧。
他也想对她说,你跟我回去嘛,别再为你的哥哥收买人心。
可她不想再作为难的决定,想要一个干脆的了断看着他越来越近,就在她无计可施却有一丝窃喜的时候,三更的夜色突然被火光照亮,小船两侧赫然已多了东吴的战舰无数。
如果这是一场梦多好!
她不知道此时刘备也是这样想的,只看到战舰上的人正是曾经和她一起泽披四方的少年。
“接驾来迟,大小姐海涵。”
“既然是来接驾,此时便可收兵了吧?”
“都督有令,恕难从命。”
他真是越来越像周瑜了,她开始后悔带小乔回来,回头看见刘备的战船也是排布有序,想来也是有备而来,她更加不想说话了。
当她回到府中,自顾自安顿下来,再见到哥哥和周瑜的时候,捷报已传到耳边。
“诸葛亮不是喜欢玩火吗,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哈哈……”
哥哥的声音她再也不想听了,她悄悄回到家中坐在窗前,无所事事。
小乔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她——那个恩威加于四方的大小姐仿佛已经死了。
她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听到她说:“也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我还有姐姐呢。”可你什么也没有了。
孙尚香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知道大家都失去了那个开朗乐观的小乔。
小乔想起自己问周瑜是否必须如此的时候,对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这是一种手段。”
那短暂的迟疑多么可笑,皓月当空,觥筹交错的声音里,不知道是谁的心碎了。
又是在一个雨天,孙尚香策马来到江边,回头望了一眼东吴宏伟堂皇的王宫,无所牵挂地走向江水中。
“我曾顺流而下离你而去,就让我去更远的地方,希望我们来生别再见了……”
锦官城外,惠风和畅。
策马出城的机关师从守卫处得知丞相的去向,转而向西南的小山丘疾驰而去。
“你见到长城的信使了吗?”
诸葛亮松开手中的琴弦,抬起头问道:“你说的是那个每天在城墙上到处刻字,三更半夜满身酒气地回到驿馆把别人叫醒切磋剑术的男人?”
“信使是李白?”元歌一时有些惊讶。
“你认识他?”
“我的傀儡认识他。”想起这事,元歌一脸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的表情,感觉到对方在盯着自己,他又赶紧岔开话题。
“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刚刚见到赵云了,他说孙夫人走了。”说完,他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发现人家一脸平静,才略微安心。
他可别再去和什么公瑾扯上关系了啊!
“哦,公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
公子的事自有人关心,你又何必挂心,平白惹那个人疑心。
“也不知道孙夫人是什么想法,她若是不愿意嫁给皇叔,定然有办法,可她来了却又走了……”
“兄命难违罢。”诸葛亮又坐下来修他的琴。
这个地方空气太过潮湿,来了以后他的破琴已经坏过很多次了,许多人劝他干脆换一把,可他从来一笑置之,隔三差五修得不亦乐乎。
“她的眼里早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元歌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寻个什么理由下山,突然听到诸葛亮低声这样说,情急之下想起来不知道何时何地何人说过的一句闲话,低下头在诸葛亮耳边问道:“你不会真在孙家安了眼线吧?”
“没有。”诸葛亮满脸坦诚地回答,反正不是在孙家。
可是元歌也很聪明啊,转而又问:“那是在别人家?”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一般,满脸忧愁地回答:“是啊!”
元歌看到他似是而非的表情,突然用那种低沉冷淡的语调又问:“可别是那姓周的府上吧?”
诸葛亮直视着他的目光,突然笑了出来。
他知道元歌的疑虑无非有二,其一自己与周瑜府上有这样隐秘的往来,若是被那个人得知,怕是这边没有人能讨得到好处,其二日久天长那娃若被那边收买,与他们串通起来玩弄自己,那真是完全无法设想的情形。
元歌与他四目相对,像在学堂中初次见面时,久违的感觉让他有点心酸。
“我知道,可你我都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元歌听完,突然愣住,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想到这一路的水火颠沛,想到自己的抱负,继而又想到眼前这个人。
他读过那样多的书,一定也更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吧。
想到他做过那些惊世骇俗的事,眼前的疑虑又何足虑?况且便无此事,那一位也未曾真心信他。
元歌刚又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被诸葛亮制止了。
“你回去吧,蜀中的布防事宜,我信不过别人。”
良久,诸葛亮抬起头,视线中元歌策马远去的身影就像一把刀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害怕哪一次这把刀不再回来了。
他是悲观的人,总说元歌摆弄傀儡会伤害心智,可又想到在这样的人间,谁不是被时势摆弄的傀儡?
“我们是满心要结束战乱的人啊,却又在冥冥中制造着更多战乱,公瑾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一曲《长河吟》飘散,被江潮淹没,流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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