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葡萄架
是的,我家门前就有一颗传说中的别人家的葡萄架,每到了故都秋天里的金黄遍地之前,一串串紫霞仙子样晶莹欲滴的葡萄仙子总是咪咪笑地望着我,取一颗入口,玫瑰之香溢满口唇,甜到想马上喝口水冲淡她。
收获的喜悦要与人分享,老爸的任务是剪下一串串紫盈盈葡萄珠,老妈把她们小心翼翼的分成很多份,让我端着挂满霜的甜蜜分送给相好的邻居家,这大概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四合院邻里情了吧。
老妈总说,“这葡萄架比你都大!”
葡萄好吃,树难栽。
每年入冬之前,老爸端了凳子在架下,剪掉多余的葡萄枝条,再把埋着根的土围挖大挖深,然后把手指粗的藤条从架上一根根抽取下来, 像蛇样的盘踞在挖好的深坑中,而后用挖出的土回填好,像是个小山头,边埋边压上大石头,以免枝条露出土外,受了冬天寒风的折磨,最后,山头上再压上块最大的扁扁的石块,镇着。
现在想想,怎么都觉得像个坟头,真不知道,当时的老爸老妈怎么不忌讳这个的呢?
葡萄架的好,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好吃的玫瑰香葡萄。
那时候的北京,刚刚建了二环,出了二环就是乡下,我们家在城里,正经的皇城内。每到了夏天,满天飞的蜻蜓,各式各样,颜色不同,大小不等,飞行速度各异,极养眼。胡同里的男孩子们,三五成群,大的几个手握一根长长的竹竿,细细的竿头上抹着用橡皮筋熬好的胶,余下的小跟班手提装着胶的小破罐子,样子神气的不行。最让人羡煞的就是他们每个人的手指缝里都夹着形态各异的蜻蜓,看得我心痒难忍,因为我喜欢系根红线在蜻蜓的翅膀间,它带着我跑,我领着它飞,这是儿时夏天最好的玩意了,没有之一。
当然,男孩子们的家伙事儿,我肯定是没有的,所以,我只能因陋就简,靠着俺家的葡萄架吸引蜻蜓落上头。落在架顶上的蜻蜓是望尘莫及的,只有那些不长眼的,落在我伸手可及的高度的小东西们,有不少都遭了我的毒手。每天傍晚时分是蜻蜓们寻家的光景,我不厌其烦的围着葡萄架兜兜转转,恰巧这时总是吃饭的当口,我时常放下碗筷假装上厕所,然后贼眉鼠眼的盯着那几个蜻蜓们喜欢落脚的枝头。平均一顿饭得上好几次厕所,因为蜻蜓刚落下的时候是不能下手的,要等它睡熟了,才能实施抓捕计划,太晚了亦是大不可,会被院子里旁的小孩子先下手为强了,那我不是白侦察了么?得了手的快感,不可言说,没抓过蜻蜓的是绝对不懂的。
下雨前,风不停地吹,不劳而获的喜悦接连而至,急于寻个避雨处所的蜻蜓们很随意的落在葡萄叶下,有时候一个枝头能落上两三只,于是,我便有了前面所提那些男孩子们的得意,举着指缝夹满蜻蜓的手去邻居家的小孩面前显摆,威风的不行。
夏天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着,直到成人了,我还保持着夏季找蜻蜓的嗜好,这样做不对,我懂得,所以现在不抓了,当然想抓也抓不到了,因为生态环境变化太大,城里早就不见的了蜻蜓的影子了。所以我儿子们没了我小时候的乐趣,不知是好还是坏。
想吃到葡萄真的不易,前面提到的深秋的时候要深埋葡萄架;那么,好了,初春的时候还要反其道将之挖出,工序相反,老爸是大工,我是小工,一忙就是一天,所有上架的藤条用小绳子栓好,再接上长长的皮管子浇水,然后静静地等着她们发芽结果,带给我一夏天的喜悦。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搬两个凳子摆在架下,一大一小,大的放书、小的乘我,有时读书,有时写作业,微风抚面,不懂什么叫忧愁。不过,会有又大又毒的花蚊子,挨咬之后,则会远远避之一阵子,不过好了伤疤忘了疼,小时候就是这样好,无脑无畏亦无愁。
直到1993年,老院子拆迁,葡萄架带不走了,我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玫瑰香葡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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