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国
/王水皮
一
我狂奔。
——在这片难得焦躁的土地上,风刮的虎虎生威。三两塑料袋氢气球一样,飘升上天,白的纸、黄的草屑武打般,绕地盘旋。空气像个不明物体,迎头盖面扑撞过来,我感到明显的阻力,鼻孔有些堵塞。南方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气候,像婴儿期,更像更年期。我不觉加大跨步。
我在广东,具体说在东莞。奥巴马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找到这里,本拉登也可鬼使神差找到我。他们都是我心中的大神,梦寐追随的老板,可我现在月薪两千,工作稳定,暂不想跳槽。
人们叫我强哥,我叫人们某爷。譬如,曾一个名后带‘波’的熟人,我叫他‘波爷’,他再也没有理我,三个月前我来广东才顿悟,粤语里那是做爱的意思。但我依旧逢人叫爷,这样处世圆通,可天长时久。我也在乎别人称我哥字辈,除了在领导面前,我从来是小强。
“输的精光,输的精光,输的精光光…”
诺基亚这款经典铃声,不曾考虑中国广大牌友感受,或者全然量身定做,公益劝赌跨国行。
“喂!你好”我按通电话。
“喂,你好,王先生!我是长安酒店的小玲啊”声音疾快而温柔。
“诶…哪里?”
“我这边有个女孩,在工厂打工,现在她急需钱,她还是个处女”对方不重复,吐字清晰利落。
“噢…噢…这个,我…不需要”我怔住了,结结巴巴挂断电话。之前以为这行都是门店式直销,想不到还有电话营销。新闻里也顶多放过电话卖毒,难免慌张失措,只是拒绝可以,男人就不该说不需要。
缓过神来,天已黑色。诸多事情就在一瞬间骤然变化。比如买彩票暴富,比如一脱成名,还有那女孩,不准眨眼后晋级成女人。
风依旧呼呼的,旷地上仿佛别无他物,平常最猖獗的老鼠怕也上街去了,不见踪迹,除了碰碰直跳的心脏,我感受不到别的鲜活。前方一大片黑影,显得格外分明突出,黑影一角隐匿着微弱的光亮。我想,那是山,山的后面,将是万家灯火,我松了松神经,呼吸自然均匀了许多。
现在是2011年,拾月,秋天。
二日,天微亮。
但凡星期一,我都比闹铃起的早。少也两个钟头,多则彻夜失眠。
我会为新礼拜的工作感到莫名的恐慌,像这样的忧患意识,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胸无大志是不是大智若愚,并且愚到自个都浑然不知的地步。
上班的公司就在我楼下。老板四川人,来东莞十六年之久。从一小公司会计做起,后来创业承包企业饭堂,资本积累迅速,已有数千万身家。去年开始兴修办公楼,干起点胶机行当。也许多数人不懂点胶机,没关系,权当点钞机理解就行,因为我卖什么都是一样,业绩基本零蛋。三个月了,老板心中是趁做一份实业来的,而我觉得我是在打酱油,每天他给我一个酱油瓶,早出晚归扫街登记企业信息,以备公司后期客户资源。我便觉得他可能想转型做114黄页一样的企业名录大全。
他总是说“选择点胶机,就触摸到了中国工业的脉搏”因为国产货是沆瀣一气的差劲,他觉得国家越来越发达,人们有钱了,慢慢不需要为了生计崇洋媚外了,就会慢慢有时间支持国产,也顺便算爱了下国。所以不断生产、制造、库存。等同行洗牌,关掉一些厂,或者科学家在进口货里发明某种致癌物质(尽管事实往往相反),那样他的老牌子点胶机便奇货可居。我越听越不像做实业,倒真是个倒卖酱油的,多次在发展大计上提出古往今来只有囤盐的发财了。可人微言轻,他说并不是每年都有像禽流感、非典那样的大好机会,说我是马后炮。
对于老板的头脑,我无言以对,唯有肃静以示尊重。毕竟,东莞乱市,一个省份一帮人,一方土地一尊神,单摩不敢入巷,睡前反锁房门。我敬他,不仅仅因为他是神,而是他对我这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愿意给出两千的工资,还管吃管住管报销的‘三管齐下’,这样的月薪符合我的胸无大志,一月除去抽烟三百块,不打牌、不喝酒、不乱性、不买鞋子衣裤的话,余下的足够让我接近他那冷艳聪颖的侄女——柳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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