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威迷局：谁杀死了ofo？

互联网转型档案系列之三——戴威迷局：谁杀死了ofo？

编者按：

ofo站在死亡边缘，戴威并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2015年4月，曾融资百万、风光一时的ofo骑游，经历了急速扩张的烧钱大战，一度账上只剩400元。当时戴威和几个北大学生创始人，苦苦寻找出路，他们邀我采访，请我在北大教室里喝了瓶可乐，给我描述畅想的商业图景。

当时，骑游的商业模式难以规模化复制，这几个学生并未说服我。

而后，戴威将ofo转向共享单车，并宣告了自己的愿景：只连接车，不生产车。他因此体验了过山车般的巅峰与低谷。

把时间调回3年前，那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火热时代，在北京中关村创业大街，不少投资人和创业者用一杯咖啡的时间，完成了百万甚至千万的交易，那是很多创业者的高光时刻。

至今，小黄车共融资180.96亿人民币。不过，寒冬之下，聪明的投资人已经选择撤退。

ofo早期投资人、金沙江创投合伙人朱啸虎的妹夫欧成效在今年1月份的论坛上透露，朱啸虎已把所持的ofo股份全部卖给阿里巴巴、套现30多亿美元。

近日，戴威不再担任ofo运营主体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也退出了公司的董事会。公司声明戴威依然是实际控制人，并不存在“让位”一说。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戴威是否怀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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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上海，霜降时节，一辆卡车停在深夜的五角场路口，两名工人将路边的小黄车一辆辆搬上卡车。

不一会儿，散落着小黄车的街道，变得清静而空旷。路口的酒店保安王大叔，见证了共享经济的潮起潮落，从前单车火热的时候，他的工作内容之一是在酒店外整理小黄车，如今他松了口气：我不用再费心排车了。

一路高歌猛进的共享单车，进入了死亡时间。

01

戴威：一日看尽长安花

从小到大，戴威都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形象，从班长做到北大学生会主席，顺境造就了他的强势与控制欲。

创业转型之初，戴威几乎是在借钱中度过的，直到金沙江的A轮融资进来。对于金沙江来说，这笔投资是帮滴滴做早期布局，此后他也给ofo带来了滴滴和蚂蚁金服的资源。

资本让戴威站在了风口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戴威的策略是“以量取胜”，不同于主打科技元素、使用智能锁的摩拜，ofo的选择是铺量。

2016年，ofo订单数量突破500万，甚至在两个月内完成了B轮融资和C轮融资。各家资本机构争先恐后进来，生怕错过了又一个机会。

在这场追逐中，戴威一度站在领先位置，2016年底，ofo成为继淘宝、天猫、美团、饿了么之后，中国第9家日订单超过百万的互联网平台。

戴威率先发布了海外战略，在美国旧金山，英国伦敦，新加坡开始运营，他甚至出席哈佛大学的论坛，向美国人介绍中国共享经济的经验。

从数据来看，戴威曾经非常有优势。

比达咨询在2017年3月的发布《2016中国共享单车市场研究报告》显示，2016年中国共享单车整体市场份额中，ofo以51.2%的市场占有率，位居行业第一。其中，城市覆盖数是第二名的3倍，单车投放量是第二名的1.6倍。

同年，CBInsights发布了全球最具价值的科技创业公司榜单，这些公司均为估值超10亿美元的“独角兽”公司。在最具价值独角兽榜单中，ofo小黄车成为了全球共享单车行业唯一上榜公司。

风光时刻，一去不返。

02

资本：抽刀断水、杀鸡取卵

创业路上，戴威遇到了三位投资人，朱啸虎、程维和马云。

对于普通创业者，能遇到其中一位，都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但他似乎并没有打好这一手牌。

朱啸虎2017年6月19日，朱啸虎为了给ofo站台不惜与腾讯董事局主席马化腾（腾讯是摩拜的重要投资者）在朋友圈“互怼”。

前两年媒体对于共享经济的鼓吹此起彼伏。背后的危机正在出现，2017年6月，新注册的用户上调注册押金至199元，让用户在不退押金的情况下不影响正常使用，免押金的上海广州，杭州等地区不受影响。

这意味着ofo缺钱了？

戴威接着融资7亿美元，阿里巴巴领投，滴滴出行跟投。不过，投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彼时，朱啸虎在公开场合呼吁，ofo和摩拜只有合并才能盈利。

“2017年年底是ofo和摩拜合并的最好时机。”朱啸虎是聪明的，他在各种场合向媒体发声，给戴威施加压力。

甚至有一种方案流传出来：合并后，戴威和王晓峰联合担任CEO，程维担任董事长。投资人告诉戴威，未来局势会偏向ofo，但他不接受这个方案。对于资本，他曾经表示过感谢，但是他要资本理解创业者的理想和决心。

这个90后渐渐站到了投资人和股东的对立面，在一些股东看来，戴威把自己的权益，凌驾在所有投资人之上。

一位VC投资人告诉时代区块链Times：

“在中国，精英创业，拿钱很容易，但是精英往往缺地气，戴威的家庭背景很好，导致他创业是为了情怀，要做一番事业，不愿意接受相对平庸的结果，后期处境会越发艰难。摩拜的创始人心态好，懂得舍弃和适可而止，同时投资人在前面带路，少走一些弯路。”

03

供应商：围追堵截，步步紧逼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10月初，戴威发了一条朋友圈，平静语调的背后，关于ofo的传闻漫天飞。

ofo似乎迎来了至暗时刻：先是陷入长期的财务危机，拖欠上游供应商贷款，大规模裁员，甚至挪用用户押金，引起诸多消费者的不满。

上海凤凰于8月底发布公告称：上海凤凰自行车因与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东侠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是ofo所属公司，公告显示，截至起诉之日，ofo欠凤凰自行车贷款6815.11万元。

此外，ofo还拖欠了云鸟、德邦等多家物流供应商数亿元欠款，据媒体报道，ofo方面在私下秘密与多家物流供应商谈判解决方案。

9月11日，ofo再次被爆出，收到一笔来自阿里的借款，数额接近6000万左右，不过，这笔钱不是融资，而是借贷。有消息称，这笔借款不是用来扩张业务，而是用于发工资。

无独有偶，9月13日有媒体爆出百世物流起诉ofo：因公路货物运输合同纠纷开庭。因为公路货物运输合同纠纷，百世物流科技（中国）有限公司起诉了ofo的运营主体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对于此消息，百世物流未做出回应，ofo表示将按法律程序处理。

时代区块链Times在浙江法院公开网查询此事属实：

前天，ofo公司的法人更换为陈正江，他是ofo前五号员工，四年来一直担任重要职务，目前是ofo中国区业务主要负责人之一。

“一家公司是不会无缘无故变更法人的，ofo运营主体此时变更法人或与该公司近期陷入的债务危机有关。如果被起诉公司没有做出反应，双方对簿公堂，那么东峡大通的法人就需要出面承担法律责任。”上海社科院互联网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李易告诉媒体。

如此推断，ofo更换法人，或许是为了保全戴威。

ofo创始人戴威

04

发币，走投无路还是逼上梁山？

今年，市场多次传出蚂蚁金服和滴滴收购ofo的消息，但最终都未有定锤。

2018年8月，“ofo利用数字加密货币GSE为自己进行融资”的消息从媒体流出。“移动智观察”公号表示：投资人和创世团队谈判，戴威想继续创业，目前正在谈拿走2.5亿还是2亿，谈判完成后会直接破产清算，小黄车伪造支出合同，转移五百万，并购买二十六万发票，用于注册区块链公司，伪造合同骗取政府补贴。

据媒体报道，戴威已经投身区块链项目，通过与波场创始人孙宇晨的同学关系，积累到相关资金资源。同时多名原ofo共享单车主体老员工，也已从ofo转投到戴威所创立的区块链项目当中。

知情人士透露，不少ofo的城市经理以及城市团队的人都买了GSENetwork发行的代币GSE。

截至发稿日期，时代区块链Times在gate－io交易平台上，GSE的币价为0.039人民币，交易量为211万人民币。而在Fcoin交易平台上，GSE的市值为0。

“不是强迫的，但很多人都因为抹不开面子，比如上司要求，就投了一些，我知道一些团队买了几千上万的都有。一方面宣称战斗到底，一方面又在内部这么做，确实很影响士气吧。现在ofo这边部分人也已经转移到这个区块链公司去了。”一位内部参与者说。

时代区块链Times调查发现：GSE首次露面于新加坡版的ofo小黄车App，作为添加的新功能，用户可以通过骑行来赚取虚拟货币，入驻ofo后，GSE惊人地实现了40天40万的用户增长量。此后，“骑行挖矿”功能在日本、韩国也相继上线。

据GSE官网显示，ofo是GSENetwork的战略合作伙伴，ofo在面对“谣言”报道时也一再强调这一点。不过在GSE的旧版白皮书中，ofo创始人戴威出任项目顾问。

据GSENetwork官方公众号公布的团队阵容显示，17名成员中有8名是来自ofo的老员工。

一位消息人士向媒体透露：“ofo已于7月份利用数字货币GSE为自己进行了一轮融资，TokenFund与ofo官方接触期间，很少提及GSE，大多以’小黄车的币’代称，预计GSE此轮募资总额可能在10000ETH级别以上。ofo这轮募资就是骗钱，因为ofo没钱了，通过这个骗了一波钱，又不给打币。”

危机之中，区块链是成为小黄车的救命稻草，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废墟中的小黄车

05

ofo：极度膨胀，盲目扩张

两年前，资本发明了共享单车这个漂亮的名字，但是没想到共享单车一开始就陷入了野蛮竞争。

究其发展史，我们会发现ofo其实输给了曾经“强大”的自己。

面对体验之争，ofo放弃产品改良，选择了更简单却低级的方式：投放更多新车。

所以ofo在2017年初宣布启动“城市战略”，进军合肥、武汉、长沙、南京、重庆这些城市，投放55万辆，一天一城疯狂扩张的背后，是日益累积的管理风险，戴威也许没有想过，本来可以解决的产品质量和管理问题，变得越发复杂。

在这样巨大的投放基数下，ofo需要更多的产品支持，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ofo仍然大量的向其供应商上海凤凰自行车签订了大额订单，这也为以后双方对簿公堂埋下了祸根。

除了在国内大肆占据领地，海外市场也成了共享单车追逐的战场。

2016年底，ofo开始规划进军海外市场，2017年2月登陆新加坡，随后陆续进入英国、美国、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但是这一趟海外之旅的道路并不顺畅，在新加坡，小黄车因为在公共场所乱停乱放，造成市容混乱而被新加坡有关部门扣押。

到2017年底，为了在与摩拜的“出海军备竞赛”中获胜，ofo海外运营的城市已经超过50城，但是在“占领地盘”的心态和“20国年度目标”的执念下，在以色列投放600辆就叫“跨国运营”；在芝加哥投放50辆就叫“占领美国”，但是在很短的时间内ofo便偃旗息鼓，急匆匆撤退了。

除了盲目扩张，ofo最为人所诟病的另一个原因是：烧钱补贴。为了吹起一个人造风口，ofo偏离了正常的商业逻辑，在这套“免费的午餐”套餐里，ofo推出过“一个月周末免费”、“上周限时免费”、“一周免费”等活动，除此之外，还有“免押金”、“充100送110/200”等诱人的条件，请君自便。

滴滴与快的烧钱大战的硝烟还没有散去，ofo接踵而行。

跑马圈地、烧钱补贴，还有一种手段必不可少，那就是：广告投放。

ofo是共享单车领域第一家大规模投放线下广告的公司，从2016年就启动了大规模的广告营销战，公交站台、地铁站台、写字楼、电梯间，哪有骑车人的需要，哪里就有小黄车的广告。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自己毁掉自己更有效率。

摩拜、ofo融资纪录对比图

06

用户：有心无意，刀刀见血

共享单车作为“共享经济”的样板，声势浩大的改变着人类的出行方式。翻翻一年前关于共享单车的新闻，充斥着人们眼球的是小黄车乱停乱放、堵塞道路的画面。

每个人一定耳闻过或亲眼见过，用完车就往路口随意一丢的人；刮掉二维码、私自加锁的人；损坏单车零部件的人；甚至还有在网络上喊低价回收小黄车的人。而回收后的单车，堆放在一起如同废墟一般的画面，除了为摄影师提供了优秀的纪实摄影素材，也成了ofo身上的毒瘤。

在ofo四处投入广告，争取用户目光的时候，它的用户也没闲着。健身广告、外卖广告、贷款广告，异动的单车成了个人的移动广告牌，大量的小黄车都没有逃脱掉这样的命运。今天，你已经很难看到身上没有贴着一张广告的小黄车了。

对于用户来说，这样“撸羊毛”的行为多多益善。他们没有想过，损害的是ofo和投资人的利益。

用户手里没有刀，但是每一个用户的不当行为都为ofo留下了一道血痕。

遭遇媒体和网友大肆抨击的ofo不得不为此承担巨额的运维成本和违规成本。

07

谁杀死了ofo？

在资本的推动下，戴威忽略了共享单车的技术壁垒。

融资的钱都用于铺量，不断生产新车，但一直没有开发智能锁。在很长的时间里，ofo使用的锁没有任何改变。在微信上，甚至出现ofo密码共享群。地铁站地推人员甚至也会提醒用户：“注册一下，把密码记住，以后这个车就可以一直不用付费了。”

胡玮炜在2018年春节前，接受吴晓波《十年二十人》的采访。提及资本和摩拜的关系时，胡玮炜表示，“没有一家真正成功的企业最后成功的原因，完完全全只是因为资本。所以，资本是助推你的，但是最后，其实你都得还回去。”

资本与创业者是相互依存的，资本助推了戴威，资本也索求更多的回报。

2018年4月3日晚间，摩拜召开股东大会投票表决通过了美团收购案，摩拜被美团以27亿美金拿下。

那个说“大不了就把共享单车当作公益”的胡玮炜，适时抽身而出。9月21日，美团登录港交所，胡玮炜发了一个朋友圈，配了官宣图：庆祝上市。

共享单车的造神故事，也曾在AR、VR、AI等领域风靡。

数据显示：在中国的AI领域，目前AI企业获投事件总数为704起，投资总额达439.74亿元人民币，570家投资机构参与投资。A/A+轮、B轮企业的获投频数稳步上升，2017年中国AI投资市场重心已开始向发展期转移。

《VR/AR全球投资回顾与2018年展望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VR/AR领域投资额创下了近30亿美元的历史新高，比2016年融资额上升12％，与2015年相比更增长近3倍。

一位VC机构合伙人告诉时代区块链Times：“很多机构前几年在AI、AR、VR领域的投资，如今都很难退出，LP不愿给钱，GP已经投完了钱，我们现在不再参与天使的项目，因为市场上很难再有后期接盘的新钱。”

作家阿加莎在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里，讲了一个推理故事，在侦探的层层剥茧后，真相浮出水面：快车上的12位乘客，皆为凶手。

在共享单车的世界里，真相也并不简单。

资本的嗜血逐利、媒体的推波助澜、乌合大众的加害、ofo自身的盲目扩张，每一刀都是致命的伤害。

伤害已然发生，留下一地鸡毛，而孤独的创业者们，只能俯下身，舔舐伤口。

       撰文:孙骋   编辑：Iron rabb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