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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强二模成绩出来后，斗志昂扬。
以前最不想见他爹。现在只要回家就扯嗓子喊： “杨福江，杨福江，姓杨的你滚哪里了？”
杨福江听着这叫喊心里特别美，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有什么好消息。这孩子自从寒假后，像变了一个人。问杨小强今天有什么好消息？
杨小强说，得给我买运动服和运动鞋，老师说，等我参加完高考，还要去大学里参加体育比赛。得买耐克的，要不然我可比不好。
杨福江二话没说，专门跑了趟上海，给他买了三身。司机问，这样衣服百十元在县城就能买到，干嘛跑这样远，一身都几千元，上海的东西太坑人。杨福江骂道： “你懂个屁！县城里的都是假的。”
高考结束，杨福江问考得怎么样？
杨小强说： “小爷我人品爆发，老子语文、政治、历史是超常发挥。就是地理坑老子，最怕的地形地势综合分析题有三道。不过数学英语运气好，前边那个傻帽小矮子把试卷放边上，我看得清楚，抄到一半，监考老师来了，把我吓坏了。这监考老师也是脑袋被驴踢了，没把试卷翻过来，还帮我翻页，我把选择题都抄完了。 “
杨福江很开心看杨小强自认考得不错。心里也暗暗感激冯媛，安排真周到。一周之后去烟山大学进行体育评测，冯媛都提前安排好了，去找一个叫蒋主任的。本来冯媛要亲自带杨小强去的，杨福江就问了杨小强一句： “我可能忙，要不让冯媛阿姨带你去烟山大学比赛？”
本来心花怒放的杨小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直接摔门进屋，整个下午没理人。这样冯媛就没法直接出面了。但是还是不放心，也悄悄来到烟市。
按照冯媛的交代，没有去蒋主任家，而是电话约在一个小饭店。蒋主任也没喝酒，只是交代这次参加二百米测试的只有十一个人，都让合格肯定不行。所以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行，就会让过关。只要测试过了，我见了档案会优先提。收了杨福江准备的厚礼，很快就离开了。
杨福江问杨小强，要不咱先去练练？杨小强说这真不行，我得好好休息，攒攒劲，到时候，我一口气跑个第一。我已经跑过好几次二百米了，我同学没有比我跑得快的。
测试是在上午进行的。整个体育场来参加各种测试的学生不少。但只有杨小强一身整洁的耐克运动短衣短裤新球鞋，煞是光鲜。这让杨小强很得意。
十一个人参加测试，本来应该分成两组。但是为了让杨小强过关，各方面算是机关算尽。监考老师说今天参加测试的人太多，场地也紧张，所以就一组比了。这些学生哪里懂这里面的道道呀，都没意见。
没等发令枪响，杨小强就抢跑半步。监考老师装作看不见。于是杨小强在前五十米跑在最前面。但是这时候才发现，二百米好长呀，呼吸心跳要爆炸的样子。再看身边一个又一个超过自己。到了一百米拐外处，杨小强看了一眼，身后就剩一个了。并且眼看就要超过自己。
现在杨小强经常梦到这次测试，每一次都是噩梦。梦见自己像梦游一样，干着急就是迈不动腿，然后被惊醒，接着就是再难入眠。
梦是噩梦，但是跑道上真实的情况很戏剧化。最后五十米，杨小强被最后一名并排了。这时候不知道杨小强当时怎么想的，突然一扭脸对身边并排这个大吼一声： “我揍死你！”
那个懵了，就是一犹豫。再看杨小强疯了一样，一口气冲到终点。就这样以倒数第二的名次通过了这次测试。
被杨小强吼懵的这个居然没有投诉这事，怕是知道自己就是没有杨小强这次违规，也没法达标吧。
杨小强高考成绩下来了，总分306分。那年体育特长生提档线就是300分，多亏冯媛帮他加的这10分。杨小强考上大学了！
除了杨小强是真高兴。其他人都是长舒一口气，真不容易呀！
杨福江是大宴三天。遍请亲戚、朋友、工友，不收礼金，就是为了高兴。这孩子现在走上正道，终于可以在九泉之下面对他娘了。
14
杨小强的大学就是一个字，混。
不过他的混还和别的混子大学生不一样。那时候网络游戏已经开始流行。按说他以前和小混混玩就泡在游戏厅里，到了大学应该沉迷于游戏。他不是，四年大学他还真没玩过网络游戏。
他的专业是田径。体育系的大学生，以各项运动项目为主，每个项目都是要流汗的。他坐不住，喜欢动。可是这样的正规训练实在吃不消。他是以短跑200米特长招进来的，但自己是个冒牌货。为了不穿帮，入学不久就开了个漆关节韧带永久性损伤的医学证明。为他没有以后的比赛成绩提供了合理理由。
一个田径专业的大学生，他最喜欢的是拳击。成天和一帮练拳击的疯玩。还得过一次校运会冠军。不过他后来说，这冠军有点贵。其他都划算，就是被青岛的一个小子宰了一刀。除了花钱，还说要请他吃饭才会让，结果他带了全宿舍一起来吃。光啤酒就喝了好几百元的。
那个蒋主任是校招生办的。每次寒暑假开学，都被冯媛和杨福江安排带礼物。自然而然就熟了。蒋主任给杨小强指了另一条路，双修企业管理。为啥选择这个专业？不是为了杨小强以后好接杨福江的班，而是烟山大学新设专业，没招满人，好拿学分。
杨小强不怕考试。倒不是他学得好，恰恰相反，大部分课基本没听。作业了，上课考勤了都是花钱买的。只有在考试前，他才想办法，什么办法呢？就是他的名言： “没有哪门课是不能用一箱牛奶考及格的。”
就这样，混了四年的杨小强，大学毕业时候，居然是双学士。
大学生，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正是青春跃动年龄。但是大学四年杨小强没有谈恋爱。按说他这个公子哥，能吸引小姑娘呀。再说他长得还不错，一米七八的个子，偏瘦，五官匀称。平时和练拳击的这些一起，女生长女生短的，耳濡目染也应该近女色。
直到后来谈恋爱了，才明白自己怕和女人接触。他受不了别人对他真好。也许只有冯媛这样性格的女孩，才能走进他的心吧。
懵懵懂懂，大学混完。离开校门后，再也没有和大学同学联系，也没有再回母校。更别说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了。
15
杨福江终于撑不住了。
这时候已经是2003年了。全国经济环境已经发生巨大变化。杨福江的石膏板厂经营很不乐观。主要是新型装饰材料，铝合金，复合板渐渐替代石膏板。销量下滑，利润下降。
刘启明现在倒是顺风顺水。建设集团拥有全市最高建筑资质，各种工程层出不穷。公司利润一年一个台阶。但是帮不上杨福江的忙，因为装饰材料用什么，是甲方说了算。如果用石膏板，自然优先选用杨福江厂生产的。但是甲方更多选择新型材料，这就鞭长莫及了。
企业利润低，生产的东西不好卖，可是愁坏了杨福江。前些年挣钱太容易了，危机意识不足，没能及时产品升级。现在再想转型，那就难了。再说，这个曾经的优秀乡镇企业家，还是目光短浅呀。
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和竞争对手拼价格拼人脉上。一个接一个酒场，每一场都是拼，终于把自己拼出病来。开始还没主意，就觉得喝了酒就难受，还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终于在一次酒桌上，疼得无法忍受才去医院治疗。结果让他一下子就崩塌了，肝癌晚期。
此时杨小强还是大三，杨大美已经生了两孩子了。知道他病情的只有刘启明冯媛和他的司机。
没告诉孩子，是这俩孩子根本没有人肠子。这也没办法，谁让自己生出来这俩货呢。
手术治疗和保守治疗，都是一个结果，就是一两年活头。这些年是挣了些钱，各种存款和不动产加起来有千万之多。放在早年这是巨款，但是2000年后，特别是2003年后经济突然加速，千万资产已经不显眼了。
北京上海的各种专家都看过了，最后终于找到希望，就是去美国进行靶向治疗。这是要花钱的，好在杨福江觉得自己还有钱。
一年美国中国来来回回，花了五六百万，病没治好，厂子要破产了。
16
杨小强毕业后，成了市一中的体育老师。自然是马思进帮的忙。
从学生到老师，市一中还真和杨小强有缘。只是他不会有这感觉，上学是混，工作也没想法，继续混呗。
他终于谈恋爱了。是副校长的女儿，冯媛介绍的，小学老师。姑娘人长得漂亮，也善解人意。两家父母都满意，眼看就要谈婚论嫁。
可是这个不省心的杨小强又惹事了，这次还是天大的事。
自从杨小强上了大学后，就和那三个小混混交往少了。少是少了，但是还没断联系。现在这三个小混混已经成了大混混，一身江湖匪气。没有正当职业，就跟着争个工地土方，看个场子之类的边缘事情。每次杨小强回家，这三个就住在杨小强家里。
杨福江是很警惕的，还不敢公开撵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但是看着儿子和这几个垃圾玩意渐行渐远，也就慢慢放心了。工作后，杨小强很少回家。因为在市里早给他买好了房子，房子已经按婚房装饰好了。就等杨小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这几个小混混怕是自然而然就和杨小强断了联系。
自己的病情心里有数，等杨小强结了婚，就把建设集团的股份转让给他。厂子干脆就破产好了。还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一天，只要把孩子安顿好，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很少回家的杨小强，元旦放假居然犯了神经，来看看他爹，说要陪他爹跨年。杨福江高兴呀，这孩子终于有点人味了。专门叫了一大桌子菜，还把杨大美一家也叫来。可是大家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杨小强。
杨小强回家后，放下东西就出门了，这才刚过了中午。说出门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什么事？是其中一个小混混被车给撞了，对方还很霸道，叫大家伙来帮下忙。那时候私家车还很少，保险意识也不强。出了交通事故，不是先找保险公司，而是争吵。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最多吵赢的一方多赚一点而已。
杨小强赶到现场，双方正吵得厉害呢。是小混混骑摩托车追了人家尾，把自己摔得不轻，摩托车也摔坏了。对方汽车问题不大，就是后保险杠和后尾灯被撞坏了。本是小混混的责任，说两句好话，赔点钱就好了。
但是这小混混追究对方责任，原话是： “瞎了眼了，会开车吗？不看后面有车，就敢刹车呀。赔钱！”
这是极其无理的要求。对方当不让，这才吵了起来。
杨小强现在见识已非当初，发现这事情不难解决。不就是赔点钱吗，这小混混之所以倒打一耙，就是怕自己赔钱。又没多少，自己替他赔了就是。于是就走向前去，想先把双方带头吵架的这俩拉开。
结果对方也上来一个，一把就把杨小强推开。杨小强一看认识，是当年杨大美三个男朋友之一。这家伙被杨福江一通收拾，记着仇呢。
他不知道杨小强是上来劝架的，也不知道杨小强已经上过大学，不再是个小混混，还以为上来打人呢。这时候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开口就骂： “这不是烂婊子的弟弟吗，你是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赶紧回家看你姐又被几个人玩呢！”
杨小强一下子就上了头，用手指着这小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小子人高马大，根本不把杨小强放在眼里。 “你姐就是一婊子，就是婊子！婊子！婊子！”
一边说，一边推打杨小强，直接掌脸。杨小强忍无可忍，朝脑袋就是一记左勾拳。打得真实在，不亏是曾经的拳击冠军。这小子得有一米八五，体重接近200斤，居然被杨小强这一拳打成钟摆。后脑勺正碰在汽车后视镜上，把后视镜直接连根拔掉。
眼看这小子，惨叫一声，脑袋出血，直接倒地，昏迷不醒。
这要出人命了。警察赶来，把这些参与吵架的人全部带走。也把那家伙送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成植物人了。能不能醒来，得看他造化。
杨小强犯了刑事案了。把人打成植物人，这是犯罪事实。至于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都不重要了。刚毕业不久，马上就要结婚的杨小强，被关进看守所。等待法律的判决。
杨福江闻听此事，当时就昏了过去。送医院后杨大美才知道他已经癌症晚期，怕是没救了。
杨福江清醒过来后，知道命该如此了。不是凶杀，也不是故意犯罪，只要对方能原谅，民事赔偿到位，就能轻判。只是要花钱，可是钱已经被自己治病花干净了。早知有今日，何必去美国花这些冤枉钱呀！
找来律师，说用钱来解决。只要对方能原谅，花多少钱都可以。
对方也找了律师，知道杨福江有钱，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元，少一分免谈。经过几轮谈判，最后三百万元达成谅解协议。只判了杨小强半年有期徒刑，在看守所已经待了快半年了。也不用转监狱，再有十多天时间到了，就可以直接释放。
为了凑这三百万元，杨福江卖了建设集团的股权，也卖了自己的豪宅，只剩下杨小强在市里的婚房。至此很有钱的杨福江现在已经两手空空。好在杨小强免了牢狱之灾，不求别的，但愿这小子出来后，重新做人。我这个当爹的就陪你走到这里吧。
强撑等杨小强从看守回来，还是没撑住。就在杨小强放出来的前两天，终于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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