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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浩诗选(一)
赵浩,95后,河南洛阳,河南工业大学15级本科在读,河南工业大学蓝岛文学社社长,河南省高校文学社团联合会副主席,有作品见于《中国诗歌》《元素》《北京诗人》《新诗维》,曾获得首届元象诗歌奖。
作品启示录
虚构一盏灯吧,今夜,我要在我的身体里
醒来。用灯的热量,驱赶潮湿的肉体
最好,在天亮之前
和一只麻雀对视
它给了我大约两秒钟时间
我从它的眼睛里
抽出三样东西
虫子。天空。灰烬。
我接受香烟熄灭的方式
人制造的东西有太多
用人造的火源点燃一根人造的香烟
我更愿意看一看
香烟熄灭的结果
.
无非是烟蒂阻止了烟雾和让人上瘾的尼古丁
无非是散落的烟头,一种死亡的仪式
无非是虚构了一个情人
或者,被动虚构
这样安静的熄灭方式
让我很容易接受。短时间消失的苟且
.
香烟熄灭的方式
可以补充为:
脱离嘴唇和手指的第二种沉默
枕着一尾鱼入睡
·
多想
在白天和黑夜交接的时候
枕着你入睡,我的鱼
你不需要水和空气
·
你游在一条坦胸露乳的街上
路灯是你解开的扣子
在梦里,你要告诉她
这个冬天,湖水不想结冰
·
我的鱼,今夜我要枕着你入睡
别害怕,我的脑袋很轻,很轻
轻得像一件薄外衣,跟着海水一块儿波动
我没有见过海,不知道海里盛产的春天是什
么样子
·
我枕着你入眠
我的鱼,在你来临之前,每一条通往大海的
河流都心事重重
让我枕着你身上一片一片的孤独安然入睡
今夜,我们相依为命
留白:迟到的你
假设,在遇到你的前一秒
我对每一条路都指指点点
那么
你会不会,不加以甄别
就找到了你对应的我,就像
花每开一次就对应一个春天
·
遇到你的那一刻
无数个我张开一个痛去疼你
月牙在愈合。我用饱满的温柔
浇灭一盏灯火的惆怅
·
下一秒
隐隐约约
·
就让我在你隐姓埋名的酒窝
安放一千零一个忍不住摇曳的黎明
外婆的脊椎
我和那个清冷的早晨素不相识,只听母亲说
起过
大雪霸占了外婆做早饭的必经之路
·
脚下一滑,锅灶里的火再也没有生着
外婆的脊椎断了
我也只是听过一根枯柴断掉的声音,像老牛
的尾巴一样弯曲、低沉
·
不知不觉,雪埋掉了外婆的双腿
她看着
邻居家的炊烟溜进那扇锈迹斑斑的门
炊烟断断续续,像被斩断的小蛇,也像她刚
折断的脊椎
她只能看着
那缕炊烟在自己的额头上衰老
·
那瞬间坍塌的腰,是一座拱桥
母亲说,她眼里的泪
十五年后才流出来
从此,我与冬天势不两立
握紧拳头,我要干掉那些不肯回头的西北风
是它们,带来了冬天,带来了雪
也是该死的它们,弄断了外婆的脊椎
·
外婆只留下一半的脊椎,另一截我随身带着
不知多少年了,两根脊椎没有相遇过
母亲手上一条条的筋,是一条条的路,那些
路的一头是我,另一头是外婆
·
多次出现在梦里,她那一根根纠结在一起的
白发,是拔地而起的闪电
我借着白光,冲向路的尽头
那里,外婆举起比腰杆更高的手,挥舞着满
地的春天
家乡的雪要漫过来了
·
我很在乎一场雪的归宿
明明知道,弄清这个冬天的来龙去脉
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还要每天在新闻里
和成千上万正在回家的人遭遇
·
他们把自己和行李塞进
火车这项伟大的发明里
必须赶在
一个叫年的猛兽来临之前
完成一次迁徙
或者说,一次超脱
·
我不能和你说我的故事
正如我不能提及
屋檐下
母亲的心酸
·
把梦掖进被里
咽下一列火车的嘶鸣
我只能告诉你
家乡的雪
就要漫过来了
附1:首届元象诗歌奖获奖者访谈之赵浩:开拓视野的重要性
燃素:
你近一年(元象领奖后)来对于创作、写诗、读书、心理方面……等一些方面的变化,详细说说。
赵浩:
如果对获得元象诗歌奖前后的诗歌创作进行一下比较的话,前期实际上是一个不断摸索、大量阅读、尝试的过程,在此期间我对现当代知名诗歌写作者的作品进行了比较广范的阅读,从小学时期对艾青《我爱这土地》、舒婷《致橡树》的一知半解到后来初、高中时期对海子、北岛、顾城作品的一些阅读。
我真正开始自己的创作是在刚进入大学也就是去年九月份,写的第一首是《故乡月》,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文本了,它的出现深受前面提及的几位诗人写作风格的影响,加入海鹰诗社之后,认识了很多在校大学生诗歌创作者,他们的想法和对诗歌的理解让我耳目一新,我的诗歌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有思想的交流和碰撞根本就不会有我诗歌的发展,我逐渐远离了前面提及的几位诗人,或者说远离了朦胧派的写作风格,因为我意识到朦胧派有诗歌即颂歌的观念和侧重,对意识的表象有很大的冲击,诗意和内核变得无法琢磨。
燃素:
比如你的诗观有没有变化,有没有突然受到谁的影响什么的,写作风格啊,手感啊,写的时候情感或者技巧有没有什么变化啊。你觉得写诗是不是能够学会的?
赵浩:
大一一年来我通过大量订阅与诗歌有关的微信公众号,浏览各大诗歌论坛,和诗友交流,不断来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主要侧重自己作品的深度和想象力以及对诗歌语言的革新。
燃素:
你为什么要写诗呢?
赵浩:
平时不玩游戏,不吸烟,偶尔喝酒,没有女朋友,创作诗歌能让我最大程度上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至少目前是这样。
燃素:
你觉得写诗是不是能够学会的?
赵浩:
是的,人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会感知到诗意,只是不擅于用文字表达罢了,写诗是感知生命和生存现场的一种能力,是可以通过后天一定的观察,练习,阅读,深入思考获得。
燃素:
这近一年来你获得了什么成绩,包括一些荣誉或者个人的成长?
赵浩:
我觉得获得更多的还是成长吧,通过创作逐渐对生活敏感起来,更好地处理自己的感情,诗歌带给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充实和愉悦。
燃素:
你觉得诗歌是技巧更重要还是情感更重要?
赵浩:
诗歌是感情的载体,每一首诗创作的背后都有某种感情的积累,感情好比打开水龙头喷涌出来的水,如果没有感情的表达技巧和语言的革新和生命力作为容器,那么结果只会是淋淋洒洒一地的水渍。
燃素:
谈谈获奖后的创作?
赵浩:
获奖后,我仍然在坚持创作,每天阅读不同风格的诗,主要侧重诗歌语言表达和感情的处理技巧,会去不停地玩味几首自己觉得不错的诗,关注大量诗歌类的公众号,每天都通过微信推送和当代先锋诗人“对话”,“打交道”。
燃素:
对你影响比较大的诗人有哪些?
赵浩:
首先是前面提到海子,舒婷,北岛,顾城等诗人,他们对我的影响也仅仅是让我初步认识和了解诗歌,这已经足够成为开启我诗歌大门的钥匙了,入门后,我已经不读他们的诗歌了,或者说再不会读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社会表现形式,从而衍生出一些主流诗人,诗人其实是和时代密不可分的。诗歌需要发展,那么就需要先锋诗人和诗歌,任何时候,未来都属于勇于探索的年轻人。
真正对我写作有帮助的第一位应该是内蒙古通辽诗人燕南飞老师了,他有一首《小怀念》:多想那些丢失的影子和童年的小无赖/踩着小路的尾巴。梦会疼的/不言不语的小妹/目光那么柔软/唤我一声/心便痛了一下/那些小秘密都藏得悄无声息/小小的羞涩都长那么高了/怎么也不忍心割掉/就让它长着吧.我佩服他对感情的处理竟然可以那么细腻,感人,“弹指红颜老,霎那芳华逝”的赶脚溢于言表。后来就是诗人王小妮了,她坚持创作诗歌三十余年,身处朦胧期,却有一些预见性的诗歌思想,她的《太阳真好》对语言精准的把握,感情微妙的处理,场景自然的呈现对我有很大的启迪。
再后来通过不断读诗,慢慢“认识”了刘年、沈浩波、于贵锋、西娃、臧棣、西川、余怒、李元圣等等等他们绝对是当代诗歌的中流砥柱。
燃素:
谈谈对未来的期待?
赵浩:
写诗只是生命生活的一小部分,有时候只是电光火石的诗意,需要保持对周边事物的敏感,来扑捉短暂的诗意,整天沉湎诗歌和灵魂打交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未来,我想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偶尔写诗,但会一直坚持下去。
燃素:
对现如今青少年与诗歌关系如何看待?
赵浩:
有相当一部分人处于海子,北岛,舒婷,顾城等杰出诗人为代表的诗歌朦胧期,诗歌和时代相互依存,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诗歌,特别是喜欢诗歌的青少年,应该肩负起新时代诗歌的探索和革新的重任,中国从来都不缺乏二流甚至三流诗人,好的诗人首先要独立,具有诗歌的先锋意识。
附2:赵浩:诗是我们身上偶然的部分,不是一个必然的部分
模仿是人类的本能
金启明:首先恭喜你获得本届元诗歌奖!你在河南出生成长,又在河南读大学并进行诗歌写作,故乡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影响?你是怎样处理诗歌理念和诗学观念与本土经验相结合的?
赵浩:谢谢大赛组委会给予我的荣誉。从2016年进行诗歌创作开始,我几乎所有作品的内容和故乡没有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故乡对于我的写作没有影响。故乡赋予我童年时代那些原始的新奇、恐惧、孤独、悲悯等生命体验十分深刻,这也是我从小比较敏感的主要原因,而这种敏感体质一定程度上成为后来我创作诗歌的源泉;
对于诗歌理念和本土经验结合的问题,我倾向于把经验的视角独特化、个性化,同时将这种经验打造成“多孔”的结构即有多种潜在的可能性,而后纳入我相同质地的语言体系。
金启明:相信在诗歌写作初期,我们都对自己喜欢的作品的诗人进行过模仿,你认为模仿和套作的区别在哪?怎样控制自己在学习优秀诗歌的界限里,尽可能原创出好的诗歌呢?
赵浩:模仿是人类的本能。从出生开始,我们模仿大人的语言和处理问题的方法获得了交流的能力和生存技巧。诗歌写作的初期也是如此,博尔赫斯说,青年作家在刚开始创作的时候应该去模仿他喜欢的作家,作家正是这样通过失去自己而变成自己。我在创作诗歌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写作对象、感情、词语都已经具备但仍然无从下手。但每次读一些喜欢的诗歌后开始写作就不会出现前面的问题,后来我明白我是在模仿语气,一首诗歌的气息,一种诗歌原材料的匹配方式,这是我目前还不能很好把握的一点。模仿和套作的区别,我认为套作是一种没有自己思考的盗窃行为,具体表现在直接在原作模式的基础上进行删改、添加自己的词汇、修改题目或者大量化用原有的句子等等吧。原创出好的诗歌需要自己经常保持敏锐的观察能力,从而获得写作的第一手基本“资料”,还有就是多思考,及时记录感受。
诗是我们身上偶然的部分,不是一个必然的部分
金启明:诗人和写作者的身份让我们都有了一种敏感性和自觉性,但诗人这个“人”和人世中这个“人”,这两种身份在你身上有什么不同和分野?
赵浩:我喜欢把自己说成是写诗的人,而不是诗人,我认为目前我还支撑不了“诗人”这个标签。生活中我是一个很幼稚而且逗逼的人,诗歌里我是一个严肃、认真、满怀热情的人,这种严重分裂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对我造成损伤。分享诗人王小妮的一句话:“诗和诗人不一定要联在一起,最好是各自独立的,我也没有联在一起。我们今天在这里可以讨论诗,最好不是关于人和诗的交集,我们没做好的东西太多了,我看到的多数的诗人和诗是分离的,我觉得分离应该是一个正常的状态,因为不能像要求他的诗一样去要求一个人,也不能像衡量一个人一样去衡量一首诗,因为诗是我们身上偶然的部分,不是一个必然的部分。”
金启明:有人说诗人可以凭借几首诗一夜成名,但是建立诗歌美学远远不够,一个诗人诗歌美学的建立除了诗歌——可能更多的需要诗歌,还需要靠什么?
赵浩:诗歌之外的美还有很多,它们可以给诗歌美学的建立带来很大的帮助。这就需要在其他美学中提取诗歌的因子,首先我们要能够发现美,比如烹饪之美、绘画之美、雕塑之美等,然后用心去体会、去感受,想一想如果把它们写成诗该怎么样处理这些美?哪方面的美是我所追求的?
目的是培养自己的审美素质,审美素质一旦提高了,诗歌美学的建立会变得容易些。
金启明:如果我们承认诗歌具有功能性和艺术性,在你看来他们是可以分开的还是合一的?在你的诗歌考虑中是功能性多一点还是艺术性多一点?
赵浩:功能性和艺术性在诗歌领域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矛盾,伟大的诗歌作品我认为是功能性和艺术性的合一。
艺术性对于我来说层次可能会高一些,我的作品还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我目前比较重视诗歌的功用:包括对情绪的调节、对社会关系的深刻理解和体会等等。
诗歌和时代是紧密相连
金启明:在当下,社会大众对诗人的最大诟病就是缺少现实性,跟过去相比,当今诗人对时代精神困境的发现力是不是在变“小”?
赵浩:诗歌和时代是紧密相连的,时代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诗歌的写作和走向。在这个时代,精神困境的内容已经发生了变化,精神矛盾各种各样,也十分突出。
对精神困境的发现力我感觉是在变大的,只是对于诗人而言,处理的方式有所不同。
金启明:如果有知识分子和民间两大阵营,你会怎样划分自己?你当初是什么样的原由参与了《唾沫诗选》那样的口语选本?
赵浩:个人更倾向知识分子写作的阵营。
当时和陈放平、彭晓扬等人合著《唾沫诗选》完全是处于自己对诗歌的热爱和对他们的敬佩、欣赏而忽略了诗歌的外在形式。不过当时也没有准确的定位说是口语选本。我为此还问过他们,不写口语的可以参加吗,他们的回答是肯定的,并欣然接纳了我。
和一群有着相同热爱的伙伴一起合著一本诗选是一件让我兴奋并且幸福的事情。
金启明:我们都知道西方整个文学的流变和变迁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在中国则用很短的时间走完了人家几百年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必要把所有抒情的、叙述的、口语的写作都否定掉吗?
赵浩:没有必要,如果把这些都否定掉,诗歌就显得太过单一,这对诗歌本身就是一种损害。每种写作方式都有其存在的意义,都是诗歌的某个纬度,它们共同建构了百年新诗这座大厦。诗歌正是在不同流派之间的争论、相互质疑、相互否定之中不断向前推进的。
金启明:荣格说,最好的创造主体一定是雌雄同体的。好的女诗人既有女性柔媚的一面,也具有男性果敢的一面,可能很多男性诗人除了男性刚烈的一面,还有女性柔媚的一面。你怎样看待男诗人和女诗人的性别重叠?
赵浩:我认为男诗人和女诗人的性别重叠对诗歌的创作是很有利的,两种性格会在一首诗里发生奇妙的反应,这样的反应结果是魔幻而又令人着迷的。
金启明:在诗坛,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设置了很多诗歌奖,但是现在的很多奖其实是没有真正导向作用的,被人情关系化了,你怎么看待现在的诗歌奖?
赵浩:现在纯粹的诗歌奖很少了,大多的主办方是借诗歌奖来进行商业获利,把诗歌界搞得乌烟瘴气,同时也扼杀了一批优秀的写作者。
一部分人写诗歌就是为了参加诗歌大赛,为了获得奖金和证书,这样很容易产生浮躁的写作情绪,会对自己的创作产生大的损伤。
对于创作者,我认为投稿参赛未尝不可,获奖是对自己的一种激励,但是不要过分看重结果,写诗还是需要潜下心来的。
特邀主持人
金启明,笔名白鹿,98年生于淮河源头。2017年9月进入诗歌写作,有自印诗集《春夏秋冬又一春》,海鹰诗社副社长。
(合作供稿:艺元堂;转载请注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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