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往女监
警车碾冰轧雪行驶了一个钟头左右,终于到达了女子监狱。
想象中壁垒森严的高墙铁窗其实是这样的所在。进门一个方方正正的开阔大院,一览无余,绝无任何障碍物遮挡视线,皑皑白雪中更见空旷寂冷。迎面而立的一座横贯东西的办公大楼,前方正中耸立朱红大理石国旗底座、高高在寒风中猎猎招展的五星红旗,更添这个院子的肃穆与庄严。除此呢,院中还有何物?我却真的不记得了。是压根没有,还是寒冬白雪掩盖了它们呢?那些花花草草、那些树木葱笼,怎么在这个环境一点儿没有生命踪迹?或许是有意设置这样一个了无生机、毫无色彩的所在,既禁锢肉体自由、也扼杀精神欲望,以此唤起对自我灵魂的审视和对高墙外的莺歌燕舞、草长莺飞的自由渴望。
办公室里,在一页多的管教对象名单中,我开始选择咨询对象。除去别人选过的,年长的我没选,高学历的我也没选,只她的年龄和咨询目标吸引了我:28岁——和我孩子相仿的年纪,本该生命绽放,正充满希望。而她的咨询目标是:人生迷茫,不知道以后要怎样活下去,常为此失眠,睡不好觉。
还好,问题不很严重,而且这个年龄和学历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和怜爱。抛弃同的提醒:最好别选学历低的!而且人本心理学也认为年长的、学历层次低的自我反省和教育能力不足,咨询起来困难。咨询实际就是一个再教育——觉悟——成长的过程,选择中唯一的担心就是,只有小学学历的她,能否听懂我的话。
进女监接触管制对象,审查严格,不仅身份证和咨询师证件要复印留存,而且纸、笔、钱、通讯工具一律不准带进。登记完毕,办妥一系列手续,开始去往女子监狱。至少通过五道狭窄的旋转门、五道安检,终于,厚重的铁门在我身后重重的关闭。
去往女犯关押地的路上,我心中没有预想的紧张和恐惧,反倒升起一种使命和庄严:这是学习心理咨询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助人救人,因为从主动性和需求度上,或许她们的情感更需要、愿望更迫切。我第一次认同了我的社会性角色——我是一名光荣的社会义务工作者!
(二)我想听你说
进了一楼大厅,不知是座南朝北缘故,还是设计问题,正门阴暗狭窄,侧门更不必说,加之正修整,又遇雪天,为防滑,地板铺了一卷草苫。进了大会议厅,更是空旷阴冷。两层楼高的会议室,分明是一个四围都是楼房的天井,足足能容纳上千人。除主席台外,其它三面颜色有些单调,布局也有些简单。但墙壁装饰栏里不是想象中,张着血盆大口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而是有警示、有唤醒的“人生八笔帐”,一笔笔读来,警钟长鸣,发人深省,事实上她们和正常公民仅一步之遥、一念之差,不是吗?墙壁另一侧两幅宋庆龄、邓颖超伟大女性的巨幅画像赫然醒目。尤其引起我兴趣的是两侧各一幅立地而树的巨幅图画,像油画、像色彩画,一幅母子相拥图,另一幅呢?是人生收获图吗?记不太清,两幅画惟妙惟肖。上次来过的同伴悄悄告诉我:那是这里被管教者创作的粉笔画!看不出来吧?我唏嘘之余,惊叹:难道精明、有才的人都给弄监狱啦!
很想近前仔细看看,但负责带队的政府领导在,说话又极不留情面。他这会儿正和女监领导接洽,不大一会儿,狱警就会带咨询对象下来。所以,不好造次转悠。只能暗暗遗憾和惊叹:可惜了她们的大好年华和聪明才智啦!
感慨间,狱警已第一拨带来四个人,年龄都不太大。第三个叫到我的咨询对象陆凤娥。我快步迎上前,她也侧身转头,朝我报以友好的微笑。我轻抚了一下她的臂膀,跟随狱警,与她并肩上楼。
穿过二楼一间沙盘室,隔壁套间是一个两间面积的音乐咨询室。房间陈设简单整齐,正对门后墙,摆放一张黑皮音乐按摩椅,侧面靠墙两张单人沙发上,各放两只可爱的绒毛小熊玩具,憨态可掬,煞是可爱!靠近门口一侧,贴墙放着一张朱红布艺双人沙发,右侧墙壁倚角而放两只大花瓶,里面插放了色彩浓适宜的绢花。总之,这间音乐咨询室的布局简单大方,令人舒适。
这间房许是不经常来人,空荡阴冷。带我们来的狱警急忙去开空调,可调试好一会儿,说电池不行了,得出去换电池。这当儿,我俩僵站着,一是想等狱警空调弄妥;二是寻思我俩坐哪个位置更利于交谈。不料,她东道主一样,先坐在靠门处的沙发里侧,并邀请我坐下,就这样我们并排坐在了双人沙发上。
她的主动让我稍稍出乎意料,还没缓过神儿,她说:你不用介意,问吧!嗬,她倒大方、敞开。我也随之放下,笑着说:我只想听你说!
她接过话茬,微笑着:那我的人生曲折坎坷,讲着我会忍不住哭的,说着眼圈有亮晶晶的东西闪烁。我动容地点头:我不介意,你什么都可以做。
她开始了动情的讲述,密集的话语和浓郁的情感,让针扎不进、水泼不入,更收不住。我也不想打断她的话语,只静静地、专注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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