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不管愿不愿意，这个年还是过了。

    小宝贝今天问我，外婆，你小时候是怎么过年的？

我的小时候应该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了吧？那时候对小孩子来说，过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因为可以吃很多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放鞭炮，最重要的是有压岁钱，对家境好一点的孩子来说， 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对家里的主妇来说，过年却是很辛苦的。

在我小时候，爸爸在部队里常年不回家，妈妈是个医生，也忙于工作，所以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是由我的奶奶来安排。而我则是奶奶的好帮手。记得 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我们就要开始忙碌了。首先要把发到的各种票据安排好，去排队买各种食品：白糖，粮食，海鲜，肉类还有香烟等等。 在外的父亲还会带来一些小核桃，苹果，橘子。过年的第一个信号就是可以吃到祭灶果，相传是请灶王爷吃的，到后来就变成了我们孩子的零食，祭灶果内容很多，有油枣有冻米糖等等。

    在过年不到半个月时候，家里就要开始磨糯米粉，先是把糯米浸水3天，然后到 有石推磨的邻居家去排队。轮到我们家了，我和奶奶一人推磨一人往石洞里一勺一勺的把糯米合着水倒进去。石磨转动着乳白色的米浆就流进了铅桶，然后再把这些米浆倒在米袋里，先用大石头压上一个晚上，再悬挂在通风处几天以后，水沥干了，米袋里面的米浆也凝结了。再把它拿出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凉在放平的门板上。等彻底干了，就把它收起来，用于包汤圆。糯米粉又叫冻粉，只能在北风中吹干，如果被南风吹到就会变红。还要去买一些板油（猪油），把油板上的一层油网去掉，切成一块一块加上磨细了的芝麻白糖和秋天里采摘的桂花糖，一遍遍的揉成团的放到一个瓶子里头待用。

    过年最辛苦的事情莫过于洗被子除尘了。当年的被子是不用被套的，被夹里被面棉絮三件套洗一次缝一次，洗被子先要把被子拆开，棉絮找个好天气在太阳下晒，让里面的潮气细菌散发。被面一般都是真丝，比较容易处理，最难搞的是被夹里。要好几道工序。先是准备一个大木盆，把几床被夹里泡在里面，满满的一大盆。当年没有洗衣粉洗衣液，用的都是长条的咸肥皂。浸泡一二个小时后，把被子折成石板大小，打上肥皂放在石板上(石板是用石柱撑起来到成人腰部高）用刷子一小块一小块的刷，最脏的是被当头，要反复刷。打好肥皂后的被夹里放回木盆里，烧上几大壶开水泡，妈妈奶奶让我脱了鞋子袜子，卷起裤腿进到木盆里反复踩踏，把被肥皂溶解了的脏东西挤出来。早年我们还没有自来水，最后的洗净要到河里完成，到了河埠头，把被夹里像网一样撒开，等吸饱水以后拉回来在石阶上揉搓。反复几次后，互相帮忙拧干。拿回家在太阳下晒，才算完成。当年的冬天特别冷。河上结着薄冰，几床被子洗好，双手已经冻的通红。有时候还会裂开口子，家里常备有蛤蜊油，可以有效愈合冻裂的双手。家里的除尘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一年下来房顶上会有不少积尘。我家房顶很高，只能头上戴着用报纸折成的“一次性”帽子，戴着口罩仰着头，用竹竿和鸡毛掸子绑成的工具把房顶清理干净。家里的家具都是可以移动的，要把角角落落的垃圾除干净，就要大动干戈。把家具都移动一次。打扫干净后再复位。

      离过年还有一星期的时候，年夜饭的大菜都要开始准备了。记得每年我家的年夜饭菜单里都有水笋（宁波人叫绿笋）烤肉，像干柴一样硬的笋片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泡发，然后和肉一起烧上几个小时。满满的一大锅，烧好后放在比较大的容器里，不久就会打冻。每年家里会养几只鸡，到年底杀了吃。这件事对我来说这是一件比较痛苦，但是，当喝到美味的鸡汤吃着白斩鸡就忘了痛。我家还有一道很好吃的菜，黄鱼鲞烤肉，黄鱼鲞是我在岱山的姨妈买了新鲜黄鱼亲手制作的。特别的鲜美。还有海岛带来的肥厚的带鱼……

      大概离过年还有三四天，家里就要开始各种炒货了。葵瓜子南瓜籽花生蚕豆等等按部就班的炒出来，分放到各个容器里。

  大年夜到了。所有的准备都就绪了，年初一要穿的新衣服，孩子的压岁钱都已经就位。糯米粉用水化开，反复揉捏后搓成长条再揪成一个个小小的粉团，裹进香甜细腻爽滑的猪油白糖芝麻桂花馅。小汤团就做出来了。咸炝蟹鳗鱼鲞宁蚶花生米熏鱼烤菜海蜇丝等冷菜最先摆上。锡壶烫老酒冒着香气，热炒和大菜陆续上桌。主食一般会是白菜肉丝炒年糕，甜品就是汤团了。也算是一年辛苦给大家的回报。

  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开始走家串户拜年。回来时口袋里已经是满满的零食。初一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这一天不能打扫卫生，怕把财气给扫出去了，我想这大概是编个理由让主妇们好好休息。年前太劳累了。

接下去的日子都是很忙碌的。忙于走亲访友，推杯换盏，一般初八上班了，但是春节气氛尚在，一直到农历正月十二，这一天主妇们要做一道丫头羹，里面有花生米小圆子红枣苹果橘子等等。据说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不舍得把吃剩的食材倒掉，就放在一起做了一道甜食，结果味道非常的好。这也寓意要勤俭持家不能浪费。

元宵节应该是春节的尾声，年前准备的食材也差不多吃完了。这一天大家都吃汤团，看花灯，尽情玩耍。接下来就要把心收了，大人好好工作，孩子们好好学习。

现在过年少了很多的忙碌，以前的种种劳累都由家用电器代替。平时不少吃穿，孩子们也少了很多物质上的期待。但是，过年家人团聚来年更好的愿望还是最让人牵挂的。几年的疫情阻断了回家的路。但是互联网让互相并不遥远。冬已去春已来，一切都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