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黑龙江省兰西县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子,直到现在,通往小村的各个村路依旧是土路,每次回乡,一路上颠颠簸簸,受尽苦头。有一年回乡到去看大姐一家,多亏借了辆北京现代越野车,在刚下过雨的土路上一阵狂奔,根本不敢停下来,深怕陷入半路,到了大姐家,车子变成了“土车”。车主——我的一个同学要是看到了,说不准会心疼啥样。
如今小村多年传统的土房如今都变成了砖瓦房,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但是单看这坑坑包包的路,距离所谓的现代化农村还不知道相差了多少年。
家乡的萨日朗一百多年前,有一户姓郑的人家拖家带口来到村子所在的地方生火做饭,用手垒砌了四间土房,他们一边放牛,一边开垦土地,定居了下来。后来,一户再路上漂泊的人家来到这里做了郑家的邻居,再后来,来这里定居的户数越来越多,村子形成了。
家乡的萨日朗父亲生前曾经给我讲了很多村子的历史,他说因为建村的是郑家,郑家有个牛群,因此,村子的名字就叫郑牛群。
家乡的萨日朗不知道是上天眷顾小村,还是遥远的当年老郑家特意挑选了这个地方建村,小村的北面是一大片草原,约有八十多平方公里。这片并不算太大的草原与肇东市的四方山军马场的草原是一体的,相比之下,要比军马场草原要小得多。
家乡的萨日朗因为有这片草原,文化大革命时,造反派们给村子改了名字,叫畜牧场。我认为畜牧场不如郑牛群好听,郑牛群这个名字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可是那些改名字的人可不管历史不历史的,他们的说法是一个村子叫什么牛群的太土——也不知道到底谁土。
我生在小村长在小村,直到考上县一中读高中,才算真正走到了外面的世界。别说我土,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和我一样出生在农村的同龄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和感受,家庭贫困,没见过世面,有的人甚至20多岁了从没去过县城。相比之下,我很幸运,凭着父母给我的还算聪明的脑袋瓜子,凭着一张张高考试卷,改变了我的命运。那时候不像现在,有个城里户口和在城里工作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并且这条路上挤了千军万马,你想趟过去就要将其他人挤趴下,否则你就在地垄沟找一辈子豆包吧。
家乡的萨日朗一晃,二三十年的时光飕飕地就过去了,无论我走到哪里,家乡都是我最大的牵挂,都是我最难以割舍的情结,尽管她给予我的有贫穷,有艰难,有辛酸,但是我最爱的、最思念的还是她。
家乡的萨日朗我想,每个人对于家乡的感受都和我一样那样怀有无限的深情吧。
童年的记忆中,除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土坯茅舍,泥泞的小路,淳朴的乡亲,肥沃的黑土地,给我留下深刻印记的当属家乡的这片草原了。
如今闭上眼睛,我都能闻到草香、花香,我都能听到鹌鹑悦耳的叫声,我都能感受到心胸随着那片草原的浪漫舒展而无比开阔起来,我都能回忆起儿时在草原上肆意游走欢歌的每一个画面……
久居在人口密集、阡陌纵横的南方,我承认我的心胸越来越狭窄,真想回到梦中的草原,重新洗礼下我那颗无比繁杂逼仄的内心。
在雨水丰沛的年头,草原的草长得很高,七八岁的小孩子经常在草原上玩捉迷藏。茵茵碧草的原野上,生活着很多动物,草蛇、鹌鹑、野兔、狐狸、学名草原黄鼠俗名大眼贼,还有数也数不清叫不上名字的昆虫。
家乡的萨日朗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和同龄的伙伴在雨后到草原上玩。雨水将草原洗刷一新,走在宽广的草原上,湿漉漉的任草香花香沾满我破烂的裤腿。
草原上的花很多,多得叫人眼花缭乱,极其绚烂的各种色彩装点着无边无际的绿色。乡亲们不知道大多数花的名字,凭着直观命名,比如说有一种花的花蕊像火柴头,就叫它火柴头花,有一种长相极丑的花是乳白色的跟狼的粪便的颜色相近,就叫它狼花,等等。大人们说,狼花有毒,也不知道是真有毒还是假有毒,反正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不敢碰这种花。
家乡的萨日朗黄花别名叫金针菜,草原上每年都长不老少,但是采摘的人太多,以至于花期刚到便消失在草原。这种花晒干了炒肉,味道很好吃,现在东北的餐馆中也有这个菜,不过很多是栽培的,和野生的没法比。
草原上的花有千万种,最招人爱的莫过于萨日朗花。
我们村子里的人叫它“散了花”,我猜想,之所以叫它“散了”,一是从发音上与“萨日朗”接近,不信你读一读;二是还有一种可能是这种花的花瓣在开了后向四处散开。
红色的花瓣,细小的茎叶,不高的身材,像蒜一样的根茎,花冠向上夸张地卷起,张扬着自己的个性和妩媚的身姿,萨日朗花美得令人心醉。
萨日朗花也叫斑白合、红百合,我见过的有两种,一种是通红的花瓣,一种是红色带黑色斑点的花瓣。“萨日朗”是蒙语,“草原上的山丹花”之意。
夏天的草原上,最鲜艳的就是萨日朗花,惹眼的外表让人很容易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发现它。萨日朗花喜欢成片成片生长,看到了一枝,就能发现很多枝。
家乡的萨日朗记得又一次我采回了好几枝萨日朗花,插到灌满水瓶子里,大姐对我说:“花在瓶子里活不了几天后就蔫巴了,你试试把花连根挖回来栽到园子里,看能不能活,如果能活,你就可以每年都看到它了。”
于是,我听从了大姐的建议,手拿一把洋叉到草原挖回来三颗萨日朗花,细心在栽到自家的园子里,每天浇水哺育,期望着能成功移植萨日朗花。可是,最终它们还是死了。
我明白了,萨日朗花属于草原,不属于我家的园子。
自那日,我没再采过萨日朗花,因为它的美丽叫我不忍戕害。想念它了,我就到草原去,坐在青草上默默地欣赏它的曼妙身姿,与它共度一个精神气爽的白天。
家乡的萨日朗想来,我都有20多年没见过萨日朗花了,不知道它是否还在家乡的草原上生长,但愿乡亲们不要因为它娇艳的美而将其灭绝。它属于草原,草原若没有了它,便失去了那惊鸿一瞥的火红,便失去了我那魂牵梦绕的一份企盼,以至于有一天我再回到家乡的草原看不到它会黯然神伤。
萨日朗花伴随着我走过了童年,将我从家乡送到了更广阔的空间,但在我心中,那片火红始终反反复复地激荡,始终能激起我对过往岁月的美好眷恋。
有一位美丽的蒙古族歌手唱过一首《萨日朗花》,还算不错。这是歌词:萨日朗花开放在草原上,就像朵朵小小的火焰,在绿色原野上跳动,在草原永远的传唱。天高云淡青山莽莽,牧人把你凝望,萨日朗,娇艳的花瓣在时光里飘荡。我走遍天涯找寻你模样,为何我不能见到你踪影,辗转一生梦难忘。
下次回乡,一定选在夏季萨日朗花开的时节,一定去草原看望与我童年相伴的萨日朗花,我想,它一定在那里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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