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十年了,数不清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总是笑盈盈的,笑盈盈地看着我,笑盈盈地和我说话,笑盈盈地干着农活,总是笑盈盈的……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年四季都在田地劳作,种地种菜,翻土播种,浇水施肥,除草除虫,收割晒谷……总有忙不完的农活。
繁重的农事,把本就个头小的父亲,折磨得更小。曾经鼓鼓的腮帮,已凹陷了进去,曾经圆圆的身子,已缩小一圈,只有胳膊、腿肚子的肌肉却格外突出。这个小小的、瘦瘦的父亲,却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
农村生活很艰苦,“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是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只不过这里边并没有陶渊明那种诗意,有的只是苦,有的只是累。
但父亲总是笑盈盈的,再苦再累却很少看到他发火,很少听他抱怨。
早晨,等我起床时,屋里已没有父亲母亲的身影,只有大铁锅里的饭和上面热着的菜,我知道,那是父亲老早就起来煮的。
中午,忙完地里的活回来,他笑盈盈地从门口进来,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放在门边的背篓里。微卷的头发,有点乱,被草帽压成一个上小下大的帽盖型,几根头发被帽沿压下来,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汗珠正顺着鬓角往下淌。
父亲打来一盆水,用毛巾擦了把汗,然后笑盈盈走到正烧火做饭的我旁边,说:“让我来吧!”
吃过午饭,父亲又开始忙活,用缝纫机给母亲做双袖套、做条围裙,或是补补他磨破的裤子衣服。
他一上一下地踩着踏板,眼睛盯着缝纫针,双手按着布片往前送,那些布片就一块一块连在了一起。完成以后,他会翻来翻去剪去掉在外面的线头,直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下午,父亲又出去干活了,穿双破破的解放鞋,拿把镰刀,或扛着把锄头,或背个背篓,或挑着粪桶,笑盈盈地从后门出去。
傍晚,村子里到处炊烟袅袅的时候,父亲哼着《沙家浜》里的小曲儿,笑盈盈地走进屋,放下农具,还没洗手,就又把我从灶前赶走:“我来,你去看会儿书,吃饭了叫你!”
吃过晚饭,父亲就会给我们讲会儿话,有时是个笑话,有时是个故事,有时还会唱几句他们那个年代的歌。讲着唱着,他望着我和小妹俩,就笑了,我们也跟着笑了。
农民最辛苦的是收割季节,炎热的夏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地上的植物都被晒得耷拉着脑袋,屋里都热烘烘的,让人汗水直冒。
下午,父亲肩上扛一根纤担(就是那种比扁担长,两头尖尖的,专挑稻谷的农具),手里拿起一捆在水里泡过的细长的篾条,戴个破草帽就出门了。
回来时,肩上挑了两大捆稻谷,纤担压在父亲那瘦小的肩头,压得他直喘粗气,汗水从脸上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到石坝上,变成一个个黑黑的圆。
父亲把胆子卸下,大喘几口气,扯起衣襟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走进屋里,舀起一大瓢米汤,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抬头看到我,笑盈盈地说:“给我泡点茶,有点热!”
我端来一大杯糖开水,递给他。父亲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又扯起衣襟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水,说:“水有点热,等会儿回来再喝。”说完就几步跨了出去。
每年,父亲把粮食一粒一粒种下,又一担一担把长出的粮食挑回来,用勤劳的双手,种出村里最好的庄稼,养出村里最重的肥猪。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因为我家有能吃苦耐劳的父亲母亲,我和小妹从来没有饿过饭,没有挨过冻。
父亲的一生都很苦,小时候经历灾荒年,他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还要把仅有的一碗吃的端回去喂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叔,这样,二叔才得以活下来。长大后,家里的重活累活都落在他身上,后来成家,有了我和小妹,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但他总是笑盈盈的,笑盈盈地干着繁重的农活,也笑盈盈地和大家说话,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声苦,叫过一句累。
从父亲的身上,我似乎读懂了泰戈尔的那句诗:“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无戒学堂】第26天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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