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该很好

序言

季楠第一次见到席泽铖的时候，是在R城的暮夏。

R城暮夏的天气已经少了一些燥热，偶尔擦肩而过的微风总是给人惬意舒适的感觉。

就像故事的开场，平淡无澜。

   chapter1.空白

季楠在人生的前十三年里一直习惯着慢节奏，慢慢融入集体，慢慢和身边的人熟识。

她认识世界的角度也简单到纯粹。

所以知道席泽铖是班长的时候，她只是想了一句话评价这个人:他一定很乖巧，学习很好。别无其他。

只是后来一切的一切都被颠覆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关于军训的记忆在被晒得黝黑后随着那一张只能看得清一排排白得发亮的牙齿的照片被定格在了那年夏天。

   R城的柏油路旁种满了法桐，秋天来临的时候，路边堆满了落叶，风一吹，柏油路上便会惊起一阵阵惊呼，近处远处都是满眼的黄褐色，偶尔的一抹绿便会变得格外耀眼夺目。就像后来的席泽铖对于季楠而言。

   chapter2.初识

入冬的时候，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季楠和席泽铖成了同桌。

当季楠撅着嘴抱着书包慢吞吞走到那里的时候，席泽铖正跟前后聊得不亦乐乎，四溅的口水在阳光下羞耻地奔来奔去却又无处可藏。

   她懒得跟一个口若悬河的话唠打招呼，气鼓鼓地坐下开始看书。

   没错，当季楠一点点知道席泽铖当班长不是因为学习好，而是因为家境殷实，后台强硬。尽管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作富二代和官二代。但是从小培养的正直得近乎偏执的三观让她容不得任何不公平事件发生，所以她对席泽铖连更深的了解还没有就开始了讨厌。

   可是席泽铖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总是很殷切地和季楠谈天谈地，这时候，每每得到的都是季楠一次又一次冷漠嫌弃的眼神。

只是席泽铖从不在意，像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他依旧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后来季楠听从了好友的建议也学会了在看席泽铖不顺眼的时候掐他的腿。而每次席泽铖道歉的方式就是坐在座位上跳SuperJunior的,边唱边跳，季楠实在拿他没办法，经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一节班主任的课上，席泽铖坐不住，觉得无聊便又开始自己的演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季楠偏着头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他无数次打扰了她的学习。

   或许是使坏的邪恶心理作祟，季楠用力掐了席泽铖的大腿，紧接着是一声吃痛的惊呼，桌子被不自觉跳起的膝盖弹的歪七扭八。班主任一声呵斥:“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是上课。”

   四周的目光瞬时收拢了过来，席泽铖站了起来，季楠只觉得空气静止，呼吸凝固，她吓得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脸瞬时变得煞白，低着头身体止不住地轻微抖动着，手心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在她觉得下一秒她要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她听见席泽铖清亮的声音不大坚定地响起:“我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她一时晃神，抬头看他，她很惊异，他明明可以告诉老师真实的原因，但是他没说。他明明可以跟班主任参她一本，让老师批评她，但是他没说。

   冬天的阳光明明不刺眼，可是那一刻她却被刺痛了双眼。他穿着惯穿的灰色羽绒服，毛寸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季楠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着他。可能是被吓到了，可能是被感动到了，一股湿润的液体噙满了她的眼眶。她只是愣愣地一直看着席泽铖，他微微低下头，冲着她笑了，他眼里散着星光，周围都显得黯然失色。

   chapter3.相知

后来他们经历了许多次调位，兜兜转转他们总是会坐在一起。

席泽铖上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聒噪，他总是习惯性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睡醒了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季楠看，一看就是好久。季楠也终于不再掐他，习惯了他总是默默看着她，她则若无其事地盯着黑板看。他不言她不语。

   所有小细节在时间中悄悄发酵。

席泽铖的家就在离学校五分钟的小区，但是他从来不回家吃午饭，午饭是家里的保姆做的，席泽铖的父母要管理两个公司，经常没有时间陪他。后来的季楠想，比起回家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倒不如和同学挤在一起谈天说地来得真实开心。

吃午饭的时候席泽铖会把他买的鸡腿放到季楠的餐盒里，但是季楠每次都会憋住羞红的脸，然后佯装一脸嫌弃地把鸡腿送回去。

年少时的季楠总是那样，活得纠结而拧巴。

      有一天，季楠被几个同学合伙坑了，然后还被联合到班主任那儿参了一本。受了委屈的季楠趴在桌子哭了，周围是接连不断的劝慰,席泽铖对周围的人说:“让她自己静静吧，你们现在越安慰，她只能更难受。”霎时聒噪隐退，剩下的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玩而是静静趴在桌子上陪着她。

   记得还有一次，季楠替被插队的小伙伴教育一群小学妹，结果有人告诉她：惹到了所谓不应该惹的人。吓得她精神恍惚地回到教室，吧啦吧啦和席泽铖说了事情经过，席泽铖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就说了一句话:“别害怕，有我在。”那一刻季楠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很奇怪，他明明没有做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可是这两件事季楠一记就是好多年。或许是他让孤立无援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所谓陪伴和安全感的幸福吧。

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细水流淌的安稳，是不是所有事情太安逸了，太顺其自然了就应该接受伤疤的侵蚀。

chapter4.转身

   有一天故事就像遇到了洪流，冬天的寒意还未散尽，春风的料峭吹得窗外的天空依旧罩在冷色调中，一向对学习没有兴趣的席泽铖满腔热血去参加运动会预选，结果却被班主任拽了回来呵斥了一顿，言辞激烈，直戳人心。

那是季楠第一次看见席泽铖哭，那是季楠第一次没听课只是听着席泽铖的话，听他讲他的理想，听他讲他的抱负。那是季楠第一次知道席泽铖不是不知上进，而是所谓的应该怎么做让他空有理想不能追逐。年少时，我们被定义着：如果我们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就是不务正业，就是游手好闲。我们总是被告知这件事你应该这样做，却从未有人告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我们极有可能带着错误的认知走向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我们跌跌撞撞长大，向左向右究竟是顺了谁的意，还是逆了谁的法则。

   后来席泽铖只是趴着，很安静。

只有偶尔的啜泣声和洇湿的衣袖无声却又小心翼翼地诉说着他的悲伤和失望。

下课铃声叮铃铃地聒噪响完后，席泽铖抬头的那一刻，季楠看到他眼里最后一抹闪烁着的星光消失了。

席泽铖丢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笑起来周围都闪闪发亮的大男孩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因为一包零食就笑得格外欢喜的大男孩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聒噪的滔滔不绝的大男孩了。

他开始变得异常安静，他开始公然顶撞老师，他开始逃课打架，他开始谈恋爱，每一个星期换一个女朋友。同学和老师对他的非议越来越多。但他还是孤注一掷地走了，头也不回，这不怪他，因为没有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

没多久，季楠跟席泽铖分开了，他们的同桌缘分竟那么轻易草率的断了。

那时总以为岁月绵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只是未曾想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了。

季楠从来没有想到这竟是她这一生和席泽铖最后的岁月了。

季楠的好朋友跟席泽铖成了同桌，柏栀显然是比季楠优秀很多的同桌，他们之间很亲密，没有貌似。全班同学会口口相传他们之间甜蜜的对话和举动。每次季楠听到只是一个劲地笑，笑着笑着竟觉得心口有一阵一阵的酸涩在翻滚，难受到不行。

但是对这一切季楠只能装作毫不在乎，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半夜听着歌躺在床上流泪。很安静很安静的那种，直到没什么可以从眼中倾泻而出了，她安静的闭上眼睛。夜晚窗外的风呼啸而过，一遍遍凶狠凄厉。屋中的她任凭夜夜枕巾湿透，然后第二天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课，用拼命学习麻痹自己。

在学校即使再见到席泽铖，她也会选择转身装作视而不见，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席泽铖，又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自己，她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暴露在他人的口齿之间，她怕席泽铖知道。

季楠第一次冲进全班前三的时候，席泽铖看向她的目光特别开心，他的笑容特别热烈，那是久违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竟灼伤了季楠的眼睛连同那颗跳动的心脏。季楠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一切对她来说又怎样呢。有时候人一旦有了执念，其他算得了什么，有多少人破财伤命只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能平安喜乐。而季楠只是想让自己累到麻木，好把这一切都淡化，她想忘记席泽铖，忘记席泽铖对她而言的独一无二，忘记席泽铖对她而言的无可替代。

季楠始终记着那一天，席泽铖背着书包站在街角和朋友聊天，她无声地渐渐走近他后又转了身。

季楠上校车的时候下意识回了头,朋友顺着席泽铖的目光看到了她，抓着席泽铖想要走上前跟她打招呼，席泽铖反手拉住了他后，转过头不再看她一眼，朋友悻悻地笑了便不再多语。

   季楠自此明白了席泽铖的全部用心，他不想让她进入他的生活，他不想把她带进他生活的灰色地带。所以季楠很识相地含着泪水转身不再回头。

渐渐席泽铖将季楠完全推离了他的世界，彻彻底底，季楠也再也没有跨进席泽铖的圈子一丝一毫。

后来，席泽铖不再来上学了，他告诉季楠前桌的一个女生:他要去培训学校复习备考。季楠想：他现在宁愿跟一个与他不熟悉的人说话都不愿意再和她有一丝丝亲近了。

见不到席泽铖的日子，所有都被时光的巨网覆盖了起来，表面被包得严丝合缝，但内里的感受又有谁知道呢。

季楠总以为她骗得了别人也能骗得了自己，可是她一直很清晰地记得，很清晰，清晰到刻骨。

年少的季楠，拧巴而且别扭。她不声不响地隐藏着自己的心事，纠结心酸痛苦。

   chapter5.尾声

   日子过得格外快。夏天,窗外蝉鸣一直响个不停，热浪接着一波又一波，教室里静得微声可闻。剩下的只是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席泽铖离开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消息。季楠每天盯着他的头像看很多遍，却从来没有点开的勇气。

   临近考试的时候，席泽铖来了一次学校。他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女生的东西，不但没有捡起来而且连一句“对不起”没说就走过去了。女生笑着让他道歉，他却连头都没回冷冷地扔出一句“滚”走了。

   气氛凝固到零点，大家面面相觑，确实，席泽铖变得冷漠暴戾了。已经冷到让人不敢接近，甚至有点让人害怕。

季楠呆呆坐在位置上转头看着席泽铖的方向，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让人辩不清表情。

出乎意料的，他对季楠还是很和气只是话语中多了些许疏离，就像初见的陌生人。他再也不靠近季楠一步了，每次只是寥寥数语，无关痛痒。

季楠每次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想伸手抓住却从来没有勇气。

   直到中考那天，季楠看着席泽铖穿过人山人海朝她走过来。她静静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冲他笑着。

他迈着步子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季楠抬着头看着他，阳光透过他的发梢洒落下来，季楠下意识眯了眼睛，席泽铖拉着她走到了一处浓郁的阴凉下，他让季楠离他近一点，季楠以为他是害怕被班主任看到，所以特别小心翼翼地想要把他藏起来。可是后来她才明白一个刚过一米六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一个将近一米九的人呢。后来季楠发现席泽铖没有任何举动，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抬头撞上了席泽铖的目光，就这样席泽铖低着身子和季楠对视了好久，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中升腾起来的是阳光炙烤树叶后的独特气息。

那是季楠第一次没有伪装，任凭面颊随着心跳的加快染上羞涩，席泽铖轻笑了一声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跑开了。

季楠看着席泽铖越来越远的身影，他们隔着越来越汹涌的人潮，渐渐的季楠看不到席泽铖了。

   季楠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梧桐叶子一点一点慢慢变黄，叶子堆积在路边，一阵风吹过留下的只剩叶子挣扎的声音。

   从此季楠再也没见过席泽铖了。

chapter6.后记

听说:爱植根于本性，每个人生下来都会爱人。爱是深入骨髓的本能。

记得他们刚成为同桌的时候，席泽铖还是一个每天都在吃吃吃还不长肉的 175cm的大男孩，不谙世事。

后来季楠看着他慢慢长高，棱角渐显锋利，他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188cm了，眼睛里却淡去了星光。

再到后来他再次闪现在她的漫长人生镜头里时，他已经192cm 了。

转眼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已经长到 194cm，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了。

      季楠依然在想念着席泽铖，似乎想他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就像一日三餐。

席泽铖把她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以后，季楠花了两天把他的微博找到了。虽然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在意那多出来的新的关注是谁，可是时不时看看他的微博却成了她或跌宕或安稳生活中的一抹小确幸。

可是，季楠没有勇气再开口了，也没有必要了，因为时间太长，她已经渐渐辨不清席泽铖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了。可是她从来不会后悔，因为所有选择顺遂了她的心，任性而张扬，这或许就是青春吧。

季楠知道，这一世即使再相见，一切终究只是离分，这些故事对季楠来说刻骨铭心，但对席泽铖来说，或许只是插曲一段，他甚至不会记得。

但是季楠不会难过，不会埋怨命运不公，人的一生总会让你遇到别人遇不到的故事，然后让你成为你。你应该庆幸你有一段可以搬出板凳和别人唠唠的故事，然后悠悠地说一句:“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是席泽铖让季楠成为现在的季楠。

他们有人诧异于季楠为什么可以公然指出老师的错处，可以对老师说出心里话不假思索。她不是叛逆，不是不懂得尊重，只是因为季楠始终记得:是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会在迷茫时候给他们安慰和指引的人民教师亲手斩断了席泽铖想要高飞的翅膀，让席泽铖颓废到糜烂。

后来总是有很多人喜欢找季楠说心里话，在不开心的时候让季楠安慰，在他们看来，季楠是一个很好的倾听伙伴，可是他们从来不知道，几年前季楠是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的闷葫芦。

后来的她只是想着:是不是她会安慰别人了，席泽铖再在难过失落的时候也会有人安慰他呢。

听说七年换掉一身细胞可以忘记一个人，他们已经分别 1390天了，季楠不知道是自己不知道怎么爱人，还是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或许她爱人的天赋全部用来爱席泽铖了，尽管她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季楠永远记得毕业典礼那天柏栀告诉她:“席泽铖说你是他遇到的最好的组长。”季楠呆在原处站了好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其实后来想想这就够了，她对他有太多的亏欠，但是想要说声对不起却比跨越任何她所遇到的磨难都要艰难。

她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愿意像以后那样认真倾听别人的诉说一样用心听他说一次也好，如果愿意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像他陪伴着她一样，一直待在他的身边，而不是选择转身离开也好。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她没有任何奢望，她只是希望席泽铖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他可以凭着自己梦想的力量成就自己。

席大珠宝设计师，你好。

希望新的路你可以走得顺遂安乐，从此旅途不孤独，念想不辜负。

       或许终有一天，爱着爱着就累了，走着走着就散了，希望到那一日季楠可以重新得到爱人的能力。从此深情不相负。

       只是现在她还喜欢着他，那种安静恬淡，细腻到看不见的喜欢，像鲸沉于海底温柔呼吸。

       她还喜欢着他，像盛夏树梢上的蝉鸣乐此不疲。

       她还喜欢着他，像柳动蝉鸣日落潮汐不能自已。

   注:仅以此篇小说纪念持续了六年的暗恋＋单恋。我记性越来越差，怕自己再不写下来就会忘记。

   前些日子去养老院做义工的时候遇到一个奶奶，她说：这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身病和一点钱。

   人这一生说快真的太快了，不知道那一天就烟消云散在这个世上了，我不祈求任何别的，只是希望在生命的最后那刻，当人生的走马灯从眼前滑过时，我能发自内心的说一句：不枉此生，我遇到的都是珍宝。

   想对每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说：暗恋和单恋终究是一个人的电影，如果始终没有勇气告白，面对他的遭遇，要始终抱着祝福的心态，如果用过很多方法试过去忘记他，可是如果结果仍失败的话，就顺其自然吧，一切交给时间就好了。

毕竟我们或许穷尽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一个这么深爱的人了。

四季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