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断断续续、松松紧紧地一个多月了，我也就一个多月不能回老家了。
这几天总想起什伍村堤北里的杏树林、马店村北的那片苹果树林。虽然它们都已不在了，但它们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每到一个合适的温度、合适的季节，它们便会蹦出来撩拨一下我的思绪，挠一下我的心。
北方的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偷懒的一个，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短暂。也许是冬天太狂妄了一些，像某些贪恋权力的政客，虽然到站了还迟迟不肯退出表演的舞台，总是费尽心思的用尽最后一丝丝力量来提醒人们它的存在。如果我这么说，冬天会有意见的话，那就怪夏天太势力了一些，它总想挤掉春天去和冬天拥抱，哪怕触摸一下冬天的脚尖尖，像极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唯有秋天是中规中矩的，它一边驱赶走夏天的炎热，一边又尽最大努力抵挡冬天晚一些到来。它像一位伟大的父亲为他的子女避热驱寒、默默承受。
所以，我是偏爱春天和秋天的，春天用它那短暂的生命孕育万物，秋天用它那宽广的胸怀容纳满满收获。在我心中，花与果实便是分别加在春天和秋天头上的皇冠。
咳！扯远了，还是说花不落焉有果实的故事吧。大约三十年前的这个季节，我经常在马店那个老友家里玩耍，美其名曰写作业。我们通常在他家的东厢房，因为那里有好多书，什么杨家将、霍元甲的小人书、《红楼梦》、《拍案惊奇》，可能还有几本厚厚的哲学书。
窗外的风暖暖的，院子里的木荆花开的放肆而热烈，他家那只灰白色的小猫还时不时地跳到外面的窗台上骚扰挑逗我们。门口那只大黄狗也偶尔地汪汪两声，好像在给我们发暗号：“出来吧，出来吧，出来玩耍吧！”两颗幼稚不安的心是架不住这种三位一体的勾引的。
我们终于坐不住了，我那位张同学首先开口了：“我家有一个照相机，要不咱们去外面.......”他不再往下说了，只是笑着看着我。那情景、那意思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话中之意，直到现在我懂得了一个新词“你懂得”，用这个词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
“你太狡猾了”我心中想到“想把出去玩的主意扣在我头上，这个黑锅我是不背的”。我只是默默地看了看他，又虚伪地用眼瞥向了窗外。不用张嘴说话便把我那“知我莫若你”的意思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他。
既然想法严丝合缝地达成了一致，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冲进他家的北屋，扯出相机、拴好大门、冲出胡同。然后右拐西行，跑过八个人家的门口，右拐跃上通往什伍村的那条小道继续北行。
耳边温暖的风呼呼掠过，麻雀也凑热闹似地在我们头上盘旋，道路左侧的垄沟里流着清凉见底的井水，它们的目的地是广阔碧绿的麦田。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我们奔跑了好几百米还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就像刚刚从五指山下解放出来的孙猴子，只是想出来，没什么想法，先跑上一段再说。
我们轻快地跑着，像草原上的跳羚，像沙滩草丛里的鹌鹑。我们跑着，跑着，我们右前方出现了一片海，一片紫色、白色的海；也可能是一片森林，一片嫩绿色的森林。
这便是我们的世外桃源了，我们不顾一切的钻了进去。身边飘着幽幽的清香，更使人为之一振。白色苹果花中间点缀一丝粉色，像一个巨大的花伞扣在了我们头上。飘然下落的花瓣像淘气的精灵，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落在了我们的肩头，落在了我们的脚下，我们的奔跑又带着它们重新飞舞起来，仿佛要与我们赛跑。
两个男同学，在草长莺飞的春天，拿着照相机徜徉在充满了粉红色的云雾和苦涩的香气的苹果树林里，我想起了“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我想起了“错认如花枝上艳，不知荚子缀猩红”。此刻我要不说一句有些诗意的话便太辜负这美丽的风景了，于是我自认为那句很有哲理话“花不落焉有果实”就是在这么一个美丽的环境中诞生的。
我想我那附庸风雅的臭毛病大概从那时起便有了吧？
我们拿着那种用胶卷的照相机咔咔地不知道照了多少张，那些胶卷就这样暴殄天物了，现在想来也是十分奢侈的。照片洗出来，一位姓安的同学嘲笑我照片中摆的pose像一根木棍，虽然辛辣直白但他的评价是对的，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摆不出第二种照相的pose，正如那位安同学这么多年依然那么爱与我们抬杠一样。
后来我那位老友郑重其事的在那张造型像木棍的照片的背面，用一个红色的也许是绿色的英雄牌的钢笔写下了那句我一直自认为是至理名言的话“花不落焉有果实”。当时觉得他写的字太漂亮了，简直与我说的这句话相得益彰，就像著名书法大家在一张名画上作序题跋。
这张照片我保存了好多年，好像前两年我还在老家的抽屉里看到过它。当时就想把它拿到安平家里珍藏起来，可惜今年过年在老家时想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所以有些东西即使已深深印在脑海里和真实地看到它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至今想来又给我增加了些许遗憾！
三十年过去了，那片苹果树林也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消失了、渐渐的淡出人们的印象。现在被一排车间厂房取而代之，斑驳的铁皮、破碎的玻璃，孤零零的戳在那片先前的紫色的海洋里。显得那么地突兀、那么地丑陋........
安平赵无言
2022.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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