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保持写作激情

3.寻找写作新思路

在写作中失去方向会令人很不安。你可能没写多少就发现思路走偏了；也可能写到一半时，觉得原本想的路走不通，又看不到别的方向。但它往往发生在快完成的时候，写好的内容成了一个迷宫，文字漫无目的地游走，而你也被困在其中。

每一个写作项目，不管再短小再八股，都需要在自己选择的材料中间找到方向。在人文学科中，我们一般专注于问题和论点；在社会科学中是论点和证据；在自然科学中是问题和研究发现。优秀的学术作品会增进知识。哪怕别人已经研究过了，每个人的路径也不会一样。

我们的整体方向感来自于学科背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学科的研究各有其专业范式，它告诉我们如何写引言、做文献综述、陈述观点、分析观点、得出结论。专业范式可能提供了组织文字方面的指导方针，但并不能告诉我们说什么，怎样说最好。

所以，每个写作者都需要一条“主线”。主线引导我们（以及读者）在具体的问题、论点、证据中间穿行。换句话说就是提纲挈领，把引言、文献综述、具体分析、结论统领起来。主线有聚焦、整理的作用，能帮助我们（以及读者）理解其中的材料。主线就是路标，让我们不至于误入歧途，走进迷雾森林。

主线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地图——梳理大纲。但是，地图毕竟是抽象的，而不是道路本身。许多人在写作时都会发现，路走着走着就没了，有时还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不是坏事。路没了是写作的必经之路。如果应对妥当，它甚至让我们有机会把研究做得更好。若是应对失当，我们就会偏离、拖延写作。当你发现自己迷失了，不知道该向何处去时，你就需要重新找到方向，继续前进。

人文学院有一个同事，她在第一本书马上写完时迷失了。这本书不是在博士论文基础上修改的，她勇敢地决定另起炉灶，拿它去争取终身教职。她的首选出版社希望尽快看到她的完整初稿。她压力很大，书要赶在评终身教职之前出版。她是一个写作小组的带头人，熟悉驯服技巧，也在实际运用。然而，她在宝贵的暑假写作时间里，将近六周徘徊不前，她把这定义为写作上的迷失。

幸运的是，她做了正确的事。她没有慌乱。她坚持每天写作，每周向写作小组报告。她选择“硬着头皮写”，以前用过这条方略颇为奏效。她仿佛一个丛林探险家，在灌木丛中蹒跚前行，直到发现想要走的道路。她已经知道，只要继续写下去，必将柳暗花明。然后，她可以修订迷失期间写出来的东西，或者直接扔掉，因为她已经知道真正想说什么了。

写作不顺的那几周快结束时，她还跟几位同事聊了聊书的内容，也得到了一些帮助。她对同事讲述了自己努力想说出的话，弄清了其他几章应该如何安排。这帮助她回到了书的主线，而且提醒了她实际取得的进展。幸运的是，她对自己的整体论点还是满意的，这是她想研究的，而且得到了若干例子的支持。

同事的提问迫使她解释选择这些例子的理由及其相互关系。她有了几条全新思路，但还没有一条清晰的路径来阐明它们。几天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感觉不错的角度。由于她承认自己迷失了，请其他人帮她重新找到方向，她终于回到了正确的道路。她坚持写作，“无论如何都要写”，回归主线，与同事讨论，试着走了几条路，最终明确了方向。

迷失的时候，我们不能脱离项目；但也要开放心态，尝试建立各种主线思路。声音没有了“抑扬顿挫”，干劲消失了，此时还固执于最初的大纲是不利于出成果的。把项目扔在一边，指望新路径会奇迹般出现只是徒劳。短暂的、规律的休息（第四章6讲写作陷入停顿时，我推荐这样做）会有好处，但需要讲究技巧。钻牛角尖也好，放弃治疗也好，都不利于创见产生，打开更好的新思路。

相信自己只要还在有规律地坚持写作，徘徊就是有用的。如果你在写作时也迷失了，承认自己迷路了，花几天时间试试下面几种帮你重新找到方向的技巧：

使命宣言。使命宣言定义了项目的焦点和目标。本书的使命宜言是“为学术界同仁提供若干克服写作障碍的过程导向策略”。没什么文采，但简短、实在、具体，大多数情况下，让我不至于偏离方向去做文献综述、提供文体和内容方面的建议，或者大而化之地批评学院生活。所以，在卡片上简洁、清晰地把项目的目标和范围列出来。你现在感到迷失，那么，思考这些内容对你的使命有直接贡献吗？如果有直接贡献，那就不是真正的迷失。你只是思维不清晰，或者有更深层的不确定的理由，但是总体方向是对的。如果与使命合不上，你可以调整使命宣言（但不要丢掉，后面会详细讲），也可以调整目前的写作内容，以符合整体目标。

审读旧大纲。写作大多有几稿，但是在使用数字技术时，我们需要有意识地将暂时或永久放弃的内容保存下来。我强力建议你想办法把初期的大纲和想法存下来。这些内容我是手写的，所以很容易放在文件夹里。在电脑上，我也会把废弃的段落保存下来，加斜体，放在一章的末尾或开头。之后，这些文件会让我重新发现没有探讨的主题或问题。如果我写着写着改变了方向，这些之前放弃的工作会告诉我当时的想法。它往往代表着一条我忘记的思路——至少在意识层面想不起来——我管它叫“幽灵思路”。废弃的文档是路标，能帮我回到最初的轨道，或者走上一条更高效的新路。

整体回顾。迷失的时候，回溯过往会有好处。你的起点是哪里？你走过了哪里？你是真的迷失了，或者只是在适应新视角呢？有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迷失了，其实只是进入了陌生的、不确定的领域。此时，回顾走过的路会激励我们在未知的世界里前行。

找人聊聊。找到认真的听众，简要说明自己的项目和当前的困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屏幕和纸面上的文字开始模糊；无数修改稿和断头文章很难记得全，简直不可能编排妥当。我们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用简单的语言，大大方方地跟别人谈谈自己的项目，说的过程中自己就会发现主线。同事会给我们新鲜的想法，因为回应他们的建议——哪怕建议没有道理——有利于我们听见自己的心声。

假想会议展示。确定或修正主线有一个好方法：用按顺序排列的几条简要说明概述整个项目。把引言、主要观点和发现、结
论都列出来。你甚至可以做幻灯片。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你需要补充论据和参考资料吗？根据你写完和要写的内容，你能得出什么结论？这个过程会帮你发现不清晰的地方，指明接下来的方向。

上面任何一条最多不过花费几天时间。如果你试过了，还是感觉迷失方向，那就可能存在更深刻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不要惊慌失措，探究下面的几个问题，看是否有帮助。

使用正确的衡量标准。有些学者迷失的原因是，他们一味码字，既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往往发生在“字数”或“页数”被选为成果指标的时候。我们是有凑字数的本领的，看似高深，实则无物。优秀的编辑和读者会因此谴责我们。所以，感到迷失可能表明，哪怕我们正在朝着页数和字数要求迈进，写出来的文字也没有思想。换一个成果的衡量标准：写作时间、论点数量、主线推进。这些都可以用来衡量每次写作的进展。

取舍调整。迷失感的另一个原因是，你对整体项目的某个段落失去了兴趣。之所以进度迟缓，是因为你觉得理应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同事来帮你在整体项目中“找到抑扬顿挫”之处。如果你对整体依然感兴趣，只是对某个部分失去了兴趣，不妨反思一下它的角色。如果写的时候感到无聊，读者可能也是一样。一定要写这部分吗？如果要写，尽量简明扼要；如果不写，那就去掉好了。

重燃兴趣。“抑扬顿挫”——精力和兴趣——正在消失也可能是一个原因。这表明你没有迷失，而是灰心了。在写作中，这是常事。有时一两天就会过去（在通风文档里记下来），有时没那么容易。回到使命宣言和主线上，看看是否需要调整焦点和框架，以便重燃自己的兴趣。回头看之前的草稿和放弃的开头，你是不是无意间丢掉了某些值得你燃起兴趣的想法？如果是的，到“幽灵思路”里找找吧。

寻找幽灵思路。我们总是要不断丢弃、调整、改写写作项目，尤其是长篇写作。有的时候，丢弃的想法会在无意识中回来。它们就是“幽灵思路”：没有走上有待探索的道路。你迷失的原因可能是，你无意中希望还有更好的道路。证据或许就藏在你丢弃或放在一边的东西里。花点时间，搞清楚这些“幽灵思路”可能是什么，观察是否对现在的你有用。就我而言，幽灵思路几乎总是优于之前规划的路线，更有原创性、思想性和重要性。

大胆去写。我们的学术成果总是要受到审阅和评价，于是我们往往会绕圈圈，试图保护自己。我们失去了研究的勇气，以归纳比较他人的思想为业，避免提出任何自己的实质性观点。这种自卫性写作很容易迷失，因为只是在堆砌别人的个人主张、泛泛
而谈、陈词滥调，毫无融会贯通。果真如此，那就承认自己陷入了“对读者怀有敌意”的陷阱，勇敢地、直截了当地把自己想说
的东西讲出来。

应对困惑。你之所以感觉迷失，也可能是因为你真的迷失了：对手头要写的材料感到困惑和不解。早在学生时代，我们就学会了如何掩盖自己的无知。我们知道如何用长篇累牍来填补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会在游移不定处故作坚定。所以，迷失感确实表明（至少在当时）自己力有不逮，不确定能否言之有物。你可能会“硬着头皮写”，迸发出新的思想，就像我人文学院的那位同事一样。但是，你也可能需要进行重要的、艰难的思考，搞明白自己要说的内容。从写作中退出来，给自己规定一段时间，反思研究前提，阅读重要文献，向同事求教。严肃学者的优秀作品都是这样写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有效应对写作中的挑战对提高学术能力有帮助。

当你失去方向，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怎样说才好的时候，感到迷失是正确的。不要太担心，哪怕再重大的研究，再资深的学者，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截止日期步步紧逼，像奴隶一样遵循着毫无生气的大纲，一页一页地凑字数。这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但成果一定是平庸而无趣的。

如果你感到自己迷失了，我希望你采用上面的几种技巧，在研究主题中找出一条新的、更好的道路。写作为我们带来灵感，也为读者提供洞见。新知不止来源于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来源于介绍、回顾、总结、报告既有的发现。对困惑、怀疑、徘徊做好准备。不要惊慌，也不要放弃，试试这些“导航”技术。如果都不奏效，想一想是否会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心到则笔到，因为写作需要发现和消除种种弱点、矛盾、缺陷和误解。所以，如果真的迷失了，莫要文过饰非。运用这些技巧找到方位、寻找路径，使其成为自己的导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