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对于提高工作能力大有益处。写文章,可以“锻炼头脑的细致准确性”。
★ 写文章贵在实事求是
写文章要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要从生活、从实践出发,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心里话。 他说:“只要是严格说理又合乎事实,即实事求是的文章,是站得起来的。”做人贵在真诚,作文也是如此。
写文章实事求是的基础是要有追求真理的科学态度,要认真开展 调查研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来形容写文章是很贴切的,世间真正聪明的人是乐于下这种苦功夫的。
要处理好材料和观点的关系,善于分析问题
写文章要处理好材料和观点的关系,强调“材料应与观点统一”,形成自己的看法。
材料是血肉,是观点的基础。
真正的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文章、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单有材料还不行,还要加工、消化。文章要有观点,有“较深刻的思想性”,要“学会用自己的话来写文章”。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学会分析问题。分析的方法就是辩证的方法。所谓分析,就是分析事物的矛盾。掌握了辩证的方法,把道理分析透彻了,文章才能写得精彩而深刻。
构思行文首先要分析所论事物对立统一的内部联系,分析其中的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这样才能“有长江大河、势如破竹之势”。如果没把问题搞懂,就不要轻易下笔。
使人一听就懂的一种很好的方法,这种方法有很强的说服力。
要讲究文法、修辞、逻辑,文章要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文章既要有思想的说服力,也要有艺术的感染力。写文章要讲文法、逻辑、修辞。讲究文法,是写文章的基本要求。讲究逻辑,是指使用概念和判断进行推理的时候要有逻辑性。“必须注意各种词语的逻辑界限和整篇文章的条理”,文章“开头、中间、尾巴要有一种关系,要有一种内部的联系,不要互相冲突”。也就是说,要注意文章的准确性、条理性和前后的一贯性。讲究修辞,则是要使文章生动活泼一些,使人爱看。
文章语言的运用上,要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要向网民学习语言。(段子)网民的语汇是很丰富的,生动活泼的,表现实际生活的。要从外国语言中吸收我们所需要的成分,还要学习古人语言中有生命的东西。白话小说,现在仍旧在人民群众中保持着深刻的影响。我们应当继续发扬我国语言的光辉传统。对于古典文学作品我们要常读常新、巧加运用,注意从中吸收养分,以群众喜闻乐见的生动形象和语言形式去打动人。
善于发掘中国古代成语典故所蕴含的宝贵精神财富,并且联系实际加以巧妙运用,让所要讲述的道理更加形象具体、深入人心。
写文章要有群众观点,心里装着读者,使读者爱看。
你讲话是讲给别人听的,写文章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给你自己看嘛!要想到对方的心理状态。当自己写文章的时候,不要老是想着‘我多么高明’,而要采取和读者处于完全平等地位的态度。这是群众观点在文风中的具体体现。心里有读者,就会在谋篇布局、遣词造句、语言运用方面都考虑读者的感受。这样,读者才会爱看你的文章。标题要醒目些 ,使读者爱看。
怎样开头?
文章的开头应开门见山,首先提出要点或者中心思想,引起读者注意,“即于开端处,先用极简要文句说明全文的目的或结论,唤起阅者注意,使阅者脑子里先得一个总概念,不得不继续看下去”,然后再作阐释论述。文章不能一上来就大段引用经典论述,给人以距离感,认为“先讲死人、外国人,这不好,应当从当前形势讲起”。
怎样行文?
行文风格上,要照顾读者的心理。“文章要尖锐,刀利才能裁纸”,但是文章也不能太硬了,“太硬了人家不爱看,可以把软和硬两个东西统一起来。文章写得通俗、亲切,由小讲到大,由近讲到远,引人入胜,这就很好”。
研究问题,要从人们看得见、摸得到的现象出发,来研究隐藏在现象后面的本质,从而揭露客观事物的本质的矛盾。”“人的认识总是先接触现象,通过现象找出原理、原则来。”“而教科书与此相反”,“总是从规律、原则、定义出发”,因而“没有说服力,没有吸引力”。文章的叙述要尊重人们认识问题的习惯,讲求循序渐进、由浅入深。
关于文章的篇幅,“要简练扼要,生动有力,要写得短些,通顺些,废话应当尽量除去”,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说清楚大的问题。
关于文章的编排布局,要留有余地。写剧本有这么一个原则,要为观众留余地,就是要使人家有点想头,如果一切动作、一切语言都在台上做完了、讲完了,并不见得好。”“舞台艺术要为观众留余地,不要把一切话讲尽了,一切动作做尽了。等这个戏看完之后,人们在那里想一想,发发议论,这是成功的戏。
写文章要虚实结合,留有余地,这样才能给读者留出回味和想象的空间,做到言有尽而意无穷。时时刻刻把读者放在心上,文章令人回味无穷。
文章写完后要反复进行修改
写文章和写诗不经过修改是很少的。为什么要修改?甚至还要从头写?就是因为文字不正确,或者思想好,但文字表达不好,要经过修改。重要的文章不妨看它十多遍,认真地加以删改,然后发表。文章是客观事物的反映,而事物是曲折复杂的,必须反复研究,才能反映恰当。改文章就是改思想,改的过程就是思想完善的过程。
大作家写作,能够一气呵成,无需修改。其实不然,大作家技术纯熟,能在脑海里修正加工,甚至能不自觉地修正,所谓“腹稿”“宿构”说的便是这层意思。而这“纯熟的技术”,也是作家本身多年历练感悟的结果,他们不是没有去修改文章,而是经过长期的文字历练,形成了优秀的语言品质和表达习惯。
仔细体味的是在那些优秀作品背后创作经过的艰辛以及所折射出的胸襟和情怀!好句时时改,无妨悦性情。
——文章摘自《毛主席谈写作》
写不出来,加紧学习,先别苦恼。怎么学习呢?第一步最好是心中有什么就写什么,有多少就写多少。永远不敢动笔,就永远摸不着门儿。
不敢下水,还学得会游泳么?自己动了笔,再去读书,或看刊物上登载的作品,就会明白一些写作的方法了。只有自己动过笔,才会更深入地了解别人的作品,学会一些窍门。好吧,就再写吧,还是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又写完了一篇或半篇,就再去阅读别人的作品,也就得到更大的好处。千万别着急,别刚一拿笔就想发表不发表。先想发表,不是实事求是的办法。假若有个人告诉我们:他刚下过两次水,可是决定马上去参加国际游泳比赛,我们会相信他能得胜而归吗?
写作也是这样。谁肯下功夫学习,谁就会成功,可不能希望初次动笔就名扬天下。我说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正是为了练习,假若我们忽略了这个练习过程,而想马上去发表,那就不好办了。是呀,只写了半篇,再也写不下去,可怎么去发表呢?先不要为发表不发表着急,这么着急会使我们灰心丧气,不肯再学习。若是由学习观点来看呢,写了半篇就很不错啊,在这以前,不是连半篇也写不上来吗?
我们应当知道自己的底。我们的文字的基础若还不十分好,生活经验也还有限,又不晓得小说或剧本的技巧,我们顶好是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为的是练习,给创作预备条件。
首先是要把文字写通顺了。我说的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正是为逐渐充实我们的文字表达能力。还是那句话:不是为发表。想想看,我们若是有了想起什么、看见什么,和听见什么就写得下来的能力,那该是多么可喜的事啊!即使我们一辈子不写一篇小说或一部剧本,可是我们的书信、报告、杂感等等,都能写得简练而生动,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文学创作要靠文字、生活经验、文学修养……我们不应只管文字,不顾其他。我在前面说的有什么写什么,和有多少就写多少,是指文字学习而言。这样能够叫我们敢于拿起笔来,不怕困难。在与动笔杆的同时,我们应当努力于政治学习,热情地参加各种活动,丰富生活经验,还要看戏,看电影,看文学作品。这样双管齐下,既常动笔,又关心政治与生活,我们的文字与思想就会得到进步,生活经验也逐渐丰富起来。我们就会既有值得写的资料,又有会写的本事了。
自己的文字若还很差,就请按照我的建议去试试——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同时,连写封家信或记点日记,都郑重其事地去干,当作练习写作的一种日课。文字的学习应当是随时随地的,不专限于写文章的时候。一个会写小说的当然也会写信,而一封出色的信也是文学作品——好的日记也是!
用所谓的一大堆生活经验而写成的一千或二千字,可能是很好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好坏,不决定于字数的多少。即使我们的那一段生活经验的确结结实实,只要写下来便是好东西,也还会碰到困难——写得干巴巴的,没有味道。只有我们知道的真多,我们才能随时地写人、写事、写景、写对话,都活泼生动,写晴天就使读者感到天朗气清,心情舒畅,写一棵花就使人闻到了香味!我们必须深入生活,不断动笔!我们不妨今天描写一棵花,明天又试验描写一个人,今天记述一段事,明天试写一首抒情诗,去充实表达能力。生活越丰富,心里越宽绰;写的越勤,就会有得心应手的那么一天。是的,得下些功夫,把根底打好。别着急,别先考虑发表不发表。谁肯用功,谁就会写文章。
写作的跃进也和别种工作的跃进一样,必须下工夫,勤学苦练。不能把勤学苦练放在一边,而去空谈跃进。看吧,原本不敢动笔,现在拿起笔来了,这还不是跃进的劲头吗?然后,写不出大的,就写小的;写不好诗,就写散文;这样高高兴兴地,不图名不图利地往下干,一定会有成功那一天。难道这还不是跃进么?好吧,让咱们都兴高采烈地干吧!放开胆子,先有什么写什么,有多少写多少,咱们就会逐渐提高,写出像样子的东西来。不怕动笔,笔就会听咱们的话,不是吗?
——文章摘自《老舍谈写作》
文学,应该使人获得生活的信心。——汪曾祺
沈从文说:“先得学会车零件,然后才能学组装” 。说的是要从小题目写起。又说:“要贴到人物写。”“人是不能用警句交谈的” 。说的是作者要站在人物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体验生活、经历环境,和人物同呼吸、共哀乐,用符合人物的口吻、心境、符合人物当时环境的语言进行写作,“我后来把它称为‘气氛即人物’” 。
汪曾祺对“唯美”的评价不太感冒,因为在当时来说,“唯美”好像作者缺乏社会责任感,使命感,说作品没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和教育作用。汪曾祺认为他的作品的作用是间接的,对读者将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我希望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诗意的。”“我对生活,基本上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认为人类是有前途的,中国是会好起来的。我愿意把这些朴素的信念传达给人。”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王国维《人间词话》
语言不仅是所谓‘载体’,它是作品的主体一篇作品的每一句话,都浸透了作者的思想感情。一个作家应该对语言充满兴趣,对语言很敏感,喜欢听人说话。他还强调语言的连续性和整体性,“语言要有暗示性”、“语言是流动的”、“一篇作品的语言是有一个整体,是有内在联系的。文学语言不是像砌墙一样,一块砖一块砖叠在一起,而是像树一样,长在一起的,枝干之间,汁液流转,一枝动,百枝摇”、“写一个作品最好全篇想好,至少把每一段想好,不要写一句想一句”。他重视想象和虚构在创作中的作用,“想象和虚构的来源,还是生活。一是生活的积累,二是长时期的对生活的思考。……我很同意一位法国心理学家的话:所谓想象,其实不过是记忆的重现和符合”……思索,不是抽象的思索,而是带着对生活的全部感悟,对生活的一角隅、一片段反复审视,从而发现更深邃,更广阔的意义”。但他也不排除任何外来的影响。“我主张那外来于传统,融奇崛于平淡,以俗为雅,以故为新”。他还认为作家要提高文化修养,“要读一点古文……作家应该读一点画,懂得书法”。谈到文学的作用时,他说:“文学,应该使人获得生活的信心。”
——摘自《汪曾祺谈写作》
写作其实一点也不难,一开始的时候,尽可能踏踏实实地用字,不要写那种独白式的文体,写自己日常生活中所观察、所体验、所感动的真实人生。初写稿,写些实在的散文体故事,避掉个人内心复杂的感受——因为那样写,便需要功力,毕竟虚的东西难写。从故事开始试,人物最好不要一次出来太多,免得难以周全地在笔下刻画他们。
写作,便如建筑,结构是一个部分,建材是一个部分,外观又是一个部分,缺一不可。这也就是肌理、文理和神理三个写作的基本要素,而这其中,都是生命。
再说,所谓写作,事实上脱不了一个“酿”字,心中有所感、有所动的题材,不要急着就伏案,急不得;将材料放在脑子里慢慢用时间和思想去酝酿它,自己反反复复地在心中将文章编织,等到时机成熟了,不写都不成,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灵感来了,出来必然不会太坏。
一般初学写作的人,往往心急,酿的时间不够,那么即使涂涂改改总也难以使自己满意。
多看好书固然是好事,可是看见他人写得如此深刻而自己不能,也是会丧胆的。例如我自己,便真的丧胆,越看越不敢写,不过,我情愿不写,也舍不得不看好书。
你的年轻和兴趣,就是写作的最大本钱……
——摘自《亲爱的三毛 之 写作不难》
幽默是将这世界上的沉重化为莞尔一笑,有能力对艰窘困境举重若轻。背后是智慧和勇气。写作不写作不是因为某个奖而存在的,它是生命的一种自然流露。
写作是没有奥秘的
为什么选择写作?她说,人是一个需要理由的动物。一定要从自己的内心来明白为什么要写作,一个写作的人,除了自己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人活着就是要使自己的幸福最大化。
人生的选择很多,对待幸福的认知也各有千秋。我认为,把写作看做自己幸福的最大化,只能对爱好写作的人而言。当夜静人寂的时候,唯有写作是自己孤独的灵魂自由翱翔的时候,如果真正步入这条路,孤独是必然的,没有人能帮助你。因为孤独而写作,写作是为了不孤独。
人应该有梦想,也应该有理想,但无论是梦想还是理想,都不能距离现实太遥远。我记得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等于痛苦。”
毕淑敏说:写作是出卖资源,自身必须有足够的丰厚的精神储备,否则,不可写作。一个人的经历就是自己的资源和财富。写作的时候,要珍惜自己的资源,还要不断储备资源。如果单凭华丽的文字,永远也写不出值得耐读的好文章。
记住,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能重复自己。
要想有丰富的资源,必须阅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读山川、海洋、历史、人性,阅读人间无字的大书,才能见多识广,不断地视察你周围的事物,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丰富完美,永远充满激情。让资源持续性发展。
毕淑敏说:写作要知道自己的强势和劣势,要忘记自己的不完善,下笔的时候要找到自己的强点。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用自己的优势来阐述它。
谈到题材,她说:不要跟风,不趋炎附势,作品是人格的体现,用自己最舒服的语言来表述自己最想说的话。结构是钢筋,语言是砖瓦,一砖一瓦都要摆放的恰到好处。
最后,她讲到要献身一个事业。人是一个复杂的结构,最好的作品是作家最光彩的人格体现。写作也是自己选择的生命燃烧的一种方式,作家唯一拥有的是自己的生命,这个生命来自于大自然,最后回归大自然。
——《毕淑敏:写作是生命的一种自然流露》
写作有益于身心健康。当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欲望,在虚构生活里纷纷得到实现时,我就会感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完整起来。写作使我拥有了两个人生,现实的和虚构的,它们的关系就像是健康和疾病,当一个强大起来时,另一个必然会衰落下去。于是当我现实的人生越来越平乏时,我虚构的人生已经异常丰富了。
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文学里,生活在那些转瞬即逝的意象和活生生的对白里,生活在那些妙不可言同时又真实可信的描写里……生活在很多伟大作家的叙述里,也生活在自己的叙述里。我相信文学是由那些柔弱同时又是无比丰富和敏感的心灵创造的,让我们心领神会和激动失眠,让我们远隔千里仍然互相热爱,让我们生离死别后还是互相热爱。
古今能文的人,他们对于文章法诀各有各的说法,一个说这样,一个说那样,但是千言万语,都不外乎以读者为对象,务使读者不觉苦痛厌倦而得趣味快乐。所谓要有秩序,要明畅,要有力等等,无非都是想适应读者的心情。因为离了读者,就可不必有文章的。
文章的态度可以分六种来说。我们执笔为文的时候,可以发生六个问题:
(1)为什么要作这文?
(2)在这文中所要述的是什么?
(3)谁在作这文?
(4)在什么地方作这文?
(5)在什么时候作这文?
(6)怎样作这文?
用英语来说,就是Why? What? Who? Where? When? How?六字可以称为"六W"。现在试逐条说述。
(1)为什么要作这文?这就是所以要作这文的目的。例如:这文是作了给人看的呢,还是自己记着备忘的?是作了劝化人的呢,还是但想使人了解自己的意见,或是和人辩论的?是但求实用的呢,还是想使人见了快乐感得趣味的?是试验的答案呢,还是普通的论文?诸如此类,目的可各式各样,因了目的如何,作法当然不能一律。普通论文中很细密的文字,当作试验答案就冗琐讨厌了。见了使人感得趣味快乐的美文,用之于实用就觉得不便了。周子的《爱莲说》,拿到植物学中去当关于说明"莲"的一节,学生就要莫明其妙了。所取的题目虽同,文字依目的而异,认定了目的,依了目的下笔,才能大体不误。
(2)在这文中所要述的是什么?这是普通所谓题义,就是文章的中心思想。作文能把持中心思想,自然不会有题外之文。例如在主张男女同学的文字中,断用不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等类的废话。在记述风灾的文字,断不许有飓风生起的原因的科学的解释。我在某中学时,有一次入学试验,我出了一个作文题"元旦",有一个受试者开端说"元旦就是正月一日,人民于此日大家休息游玩……"等类的话,中间略述社会欢乐情形,结末又说"……不知国已将亡,……凡我血气青年快从今日元旦觉悟……"等,这是全然忘了题义的例。
(3)谁在作这文?这是作者的地位问题,也就是作者与读者的关系问题,再换句话说,就是要问以何种资格向人说话。例如:现在大家同在一个学校里,假定这学校还没有高级中学,而大家都希望添办起来,将此希望的意思,大家作一篇文字,教师的文字与学生的文字,是应该不同的。校长如果也作一篇文字,与教师学生的亦不相同。一般社会上的人,如果也提出文字来,更加各各不同。要点原是一致,而说话的态度、方法等等,却都不能不异的。同样,子对于父和父对于子不同,对一般人和对朋友不同,同是朋友之中,对新交又和对旧交不同。记得有一个笑话,有一学生写给他父亲的信中说:"我钱已用完,你快给我寄十元来,勿误。"父亲见信大怒。这就是误认了地位的毛病了。
(4)在什么地方作这文?作这文的所在地也有认清的必要,或在乡村,或在都会,或在集会(如演说),或在外国,因了地方不同,态度也自须有异。例如在集会中,应采眼前人人皆知的材料,在乡村应采乡村现成的事项。在国外,用外国语,在国内,应用本国语(除必不得已须用外国原语者外)。"我们的father""你的wife"之类,是怪难看难听的。
(5)在什么时候作这文?这是自己的时代观念,须得认清的。作这文在前清,还是在民国成立以后?这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实际上还有人没了解。现在叹气早已用"唉"音了,有许多人还一定要用"呜呼""嗟乎";明明是总统,偏叫做"元首",明明是督军,却自称"疆吏";往年黎元洪的电报甚至于使人不懂,这不是时代错误是什么?
(6)怎样作这文?上面的五种态度都认清了,然后再想作文的方法。用普通文体呢,还是用诗歌体?简单好呢,还是详细好?直说呢,还是婉说?开端怎样说?结末怎样说?先说大旨,后说理由呢,还是先说事实,后加断定?怎样才能使我的本旨显明?怎样才能免掉别人的反驳?关于此种等等,都须自己打算研究。
以上六种,我以为是作文时所必须认清的态度,虽然很平凡,却必须知道,把他连结起来,就只是下面的一句话:
谁对了谁,为了什么,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说什么话。
如果所作的文字依照这里面的各项检查起来,都没有毛病可指,那就是好文字,至少不会成坏文字了。不但文字如此,语言也是这样。作文说话时只要能够留心这"六W",在语言文字上就可无大过了。
——夏丏尊《夏丏尊谈写作》
能表现自己"的文学,是创造的,个性的,自然的,是未经人道的,是充满了特别的感情和趣味的,是心灵里的笑语和泪珠。这其中有作者自己的遗传和环境,自己的地位和经验,自己对于事物的感情和态度,丝毫不可挪移,不容假借的,总而言之,这其中只有一个字"真"。所以能表现自己的文学,就是"真"的文学。
"真"的文学,是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此时此地只有"我"──或者连"我"都没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宇宙啊,万物啊,除了在那一刹那顷融在我脑中的印象以外,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都屏绝弃置,付与云烟。只听凭着此时此地的思潮,自由奔放,从脑中流到指上,从指上落到笔尖。微笑也好,深愁也好。洒洒落落,自自然然的画在纸上。这时节,纵然所写的是童话,是疯言,是无理由,是不思索,然而其中已经充满了"真"。文学家!你要创造"真"的文学吗?请努力发挥个性,表现自己。
——冰心《文艺丛谈》
文章写到有了风格,必须是作者自己对于他所描述的人、物、情、景,有着浓厚真挚的情感,他的抑制不住冲口而出的,不是人云亦云东抄西袭的语言,乃是代表他自己的情感的独特的语言。这语言乃是他从多读书、善融化得来的鲜明、生动、有力、甚至有音乐性的语言。——《关于散文》
散文是我最喜欢的文学形式,它短小自由,最能迅速而流畅地表达作者一时兴起的思想和情感。我自己不善于写长文章,而往往又有些随感,不吐不快,这时拿起笔来,把涌溢的情思,自由地挥洒倾泻在纸上,就往往写成一篇不拘于格律声韵的短小散文。这些散文可以写得痛快淋漓,也可以写得缠绵宛转,意到笔到,一挥而就。——《漫谈散文》
我总觉得,凡是为了非倾吐不可而写的作品,都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反之,只是为写作而写作,如上之,为应付编辑朋友,下之,为多拿稿费,这类文章大都是尽量地往长里写,结果是即便有一点点的感情,也被冲洗到水分太多、淡而无味的地步。
当由一个人物,一桩事迹,一幅画面而发生的真情实感,向你袭来的时候,它就像一根扎到你心尖上的长针,一阵卷到你面前的怒潮,你只能用最真切、最简练的文字,才能描画出你心尖上的那一阵剧痛和你面前的那一霎惊惶!
——《话说短文》
提高写作能力的途径
江少川
(一)加强主体素养
写作活动中起主导作用的是写作主体,加强主体素养和能力的培养,无疑是提高写作能力的根本。离开了主体,或者说由于主体素养与能力的局限、欠缺,客观外物就无法被准确、深刻地反映和认识,写作的构思、文章的制作也都会受到相应的影响。所以,加强主体的素养和能力的培养,是提高写作能力的前提与基础。所谓根深才能叶茂,如果把写作能力比作"叶",那么主体素养就是"根"了。
加强主体素养,主要指加强作者的生活素养、知识素养、思想素养和审美素养。培养写作能力,主要指观察与采集能力,感受与想象能力和思维与表达能力。
凡大学者、大作家,无不具有深厚而多方面的素养。对此,他们有许多精辟论述,清代沈德潜曰:"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张天翼指出:"我以为一个作家的修养,不但是要读书,不但是要获得他所需的各种知识,而且尤其要紧的是──他的人格修养。"高尚的品德修养,渊博的知识功底,丰富的生活阅历造就了一大批著名的学者和作家。一部《红楼梦》涉及到历史、文学、经济、音乐、医药、园林乃至烹饪等各个领域,如果曹雪芹没有丰富的知识,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巨著的。
(二)深入社会生活
写作的源泉来自社会生活,任何文章都是现实生活、客观事物在写作者头脑中主观、能动的反映。没有社会生活作基础,写作就失去了源头。毛泽东早就指出:"作为观念形态的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的产物。"巴金说:"我最主要的一位老师是生活,中国的社会生活,我在生活中的感受使我成为作家。"学习写作,一定要深入到社会生活中去,学会观察、感受生活,体验生活,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中去获得写作的源泉。
社会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复杂的,社会生活总在不断演变,不断向前发展。学习写作,要时时、处处留心周围各种各样的事物,熟悉形形色色的社会生活,只有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生活领域,跟踪时代的步伐,把握时代脉搏的跳动,捕捉生活的热点,才能保持新鲜的、永不枯竭的写作源泉。
同时,写作者要根据自己的专业特长,深入特有的生活领地,培养一种"穿透"生活、"钻探"生活的本领,去发现生活的真谛、生活的美。正如老舍所指出的:"深入生活好比挖井,虽然直径不大,可是能穿透许多土壤。"别林斯基也说:"在活生生的现实里有很多美的事物,或者,更确切地说,一切美的事物只能包括在活生生的现实里。"
写作者只有熟悉生活、跟踪生活、深入生活,才能获得写作的源泉,为提高写作能力奠定扎实的基础。
(三)坚持多读勤写
1.坚持多读
阅读是继承前人精神遗产,增长学识,帮助我们认识社会生活、提高写作能力必不可少的重要途径。
阅读可以扩大人的知识,增强人的知识素养,它为人的思维提供信息,增加大脑的信息储存量。科学家牛顿把书比作"巨人的肩膀",并说他的许多成就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得到的。朱光潜称"书籍是过去人类的精神遗产的宝库"。多读书,不断积累知识,就可以使人博学多识,这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是很重要的。
人的生活范围、生活阅历总是有限的,阅读可以帮助人们认识世界,认识社会生活,了解和熟悉我们不曾经历、也不可能经历的各色各样的生活与人生。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是说熟悉、认识客观世界,通达人情世故,是写好文章的必备条件。阅读还可以使我们获得许多无法亲身接触到的写作材料。
阅读是我们学习写作理论,学习写作方法和技巧的重要方面。我国古代有"《文选》烂,秀才半","能读千赋则善赋"之说,形象地道出了古人学习写作的经验。韩愈在《进学解》中谈到自己的读书时说"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鲁迅也说过:"文章应该怎样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作的文章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和方法的。"这些论述告诉我们,阅读对于写作何等重要。大凡优秀的作品,本身都在告诉我们,文章应该怎么写,不该怎么写,只有熟读、多读名人大家的作品,达到心领神会的程度,才能学到写作的方法与技巧,并用于写作实践中去,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
阅读要泛读与精读相结合。泛读是指广泛涉猎,不但要读本专业的书,还要广为浏览各种各样的书籍,特别是要多读有关新兴科学的书刊资料,以扩大知识视野,更新知识结构。精读是指精心的研读,它是一种主动的、自觉的、创造性的阅读。培根在《论学问》中作过形象的比喻:"有些书可供一尝,有些书可以吞下,有不多的几部书则应当咀嚼消化。"这是宝贵的经验之谈。泛读求量,精读求质,只有正确处理好泛览与精读的关系,才有益于加强作者的素养和写作能力的提高。
2.坚持勤写
写作能力的获得最重要的是要通过写作实践和写作训练。古谚曰:"读十篇不如做一篇。"清人唐彪说:"多读乃藉人之功夫,多做乃切实求己功夫,其益相去远也。"契诃夫认为:"对作家来说,写得少是这样有害,就跟医生缺乏诊病的机会一样。"
写作的方法、技巧只能在写作实践活动中去摸索,去学习,才领会深刻。反过来,写作实践、写作训练又会促使写作者广泛、敏锐地感受生活,启动大脑,提高主体的思维能力。
坚持勤写,第一要持之以恒。提高写作能力,决非一朝一夕之事,首先要具有坚持不懈、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精神。要勤动笔,长练笔,不停笔。白居易谈自己的写作说:"二十以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叶圣陶也说:"什么事情都一样,要求熟练,惟有常常去做,规规矩矩去做,要把写作的手腕训练到熟练,必须常常去写,规规矩矩去写。"只有勤写多练,方可熟能生巧。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海明威,都是一代文学巨匠,他们在写出了为世人瞩目的文学巨著之后,仍然勤奋练笔,不断耕耘,向着更高的创作目标奋进。
第二要循序渐进。写作是一种复杂的精神劳动,培养写作能力必须遵循写作行为的规律,即要循序渐进。期望写作速成,一年半载就成为大写作家,是一种幼稚而不现实的空想。华罗庚曾经打过这样一个比方:学习好比爬格子,要一步一步地来,你要想快些,一脚跨四五步,非摔下来不可。这段话用极形象的比喻说明了循序渐进的重要性。
学习写作,可先单项训练,后综合训练:先感性(如写人、记事、绘景),后理性(如议论、说理);先篇幅简短,后逐渐增长;先模仿,后有创造。这样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阶梯,长期坚持,写作能力自然会逐渐提高,日益长进。
第三要勤于思索。写作不仅仅是实际操作,而是一种复杂的精神劳动。所以,勤写,不仅要勤动手,勤练笔,而且开动脑筋,多思多想多悟。孔子曰:"学而不思则,思而不学则殆。"苏轼说:"熟读深思子自知。"契诃夫这样讲过:"艺术家得永远工作,永远思考。"只有边写作,边思考,边琢磨,才能逐渐领悟到写作规律的真谛,将写作的方法、技巧化为己有,达到心领神会、融会贯通的地步,进入写作领域中自然、娴熟和无技巧的最高境界。
劳于读书,逸于作文
杨荫浒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是大家熟知的两句古诗,也可以说是我国古代人民关于读书和写作关系的经验之谈。类似这样的话很多人都说过,比如袁枚讲:"万卷山积,一篇吟成。"欧阳修讲:"作诗须多诵古今人诗。不独诗尔,其他文字皆然。"元代程端礼也说:"读书如销铜,聚铜入炉,大扇之,不销不止,极用费力。作文如铸器,铜既销矣,随模铸器,一冶即成,只要识模,全不费力。所谓劳于读书,逸于作文者此也。"这里说得更进了一层,不仅讲清了怎样读书,怎样作文:读书如销铜,极用费力,作文如铸器;须得识模;而且讲明了写作对于读书的依赖关系,即只要"劳于读书",则会"逸于作文"。
大凡会作文章的人,都是读过许多书的。没有读书或读书很少,要写出漂亮的文章是不可能的。读书对于写作的影响,如同生活对于写作的影响一样,其意义是极大的。这种影响有的有形,有的无形。书读多了,便会潜意识地在写作中起作用。清人刘大讲过这方面的体会,他说:"凡行文多寡短长,抑扬高下,无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学者求神气而得之于音节,求音节而得之于字句,则思过半矣。其要只在读古人文字时,便设以此身代古人说话,一吞一吐,皆由彼而不由我。烂熟后,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合我喉吻者,便是与古人神气音节相似处,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现代文章家邹韬奋也讲过这方面的体会。他说,勤读,眼界会开阔起来,对写作技巧的改进有很大帮助。"我当时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我所看的书当然不能都背诵得出的,看过了就好像和它分手,彼此好像都忘掉,但是当我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只要用得着任何文句或故事,它竟会突然出现于我的脑际,效驰于我的腕下。我所以觉得奇怪的是:我用不着它的时候,它在我的脑子里毫无踪影,一到用得着它的时候,它好像自己就跑了出来。我后来读到了心理学,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潜意识的作用吧。无论如何,我在当时暗中发现了这个事实,对于课外的阅读格外感觉到兴奋,因为我知道不是白读白看的,知道这在事实上的确是有益于我的写的技术的。"这就是读书对于写作的作用。这种体验,大概写文章的人都有过。
由于写作得力于读书,所以中外一切大文章家都很重视读书,并且都是读过许多书的。据保尔·拉法格回忆,马克思能背诵海涅和歌德的许多诗句,并且常常在谈话中引用他们的句子;他经常研读诗人们的著作,从整个欧洲文学中挑选诗人;他每年总要重读一遍埃斯库罗斯的希腊原文作品。他特别热爱莎士比亚,曾专门研究过他的著作,连莎士比亚剧中最不惹人注意的人物他都很熟悉,他把莎士比亚特殊风格的词句都搜寻出来并加以分类。他对于科贝特的论辩著作也下了同样的功夫进行研读。鲁迅也读过许多书。他幼年就读中国小说,而且能背诵不少。到南京水师学堂后,他热心读严复翻译的书籍和梁启超办的报纸。在日本,他学习医学,也读外国文学作品。他既读文学书,读社会科学论著,又读自然科学的书,而且加以研究,还抄录古碑,翻阅西方美术作品。从鲁迅的日记里看,他每年都要买很多的书,甚至每天都要进一些书,他读的书是十分丰富和广泛的。高尔基没有上过学,但不等于他不读书。他通过自学,读了许多的书。小时因为买书,曾挨过母亲的打。他当过苦工,当过学徒,每天都很劳累,但无论是在板棚里,在贮藏室,在寒冷的阁楼上,他总是偷空读书。刚满十五岁,他已读过大仲马、蒙得宾、雨果、巴尔扎克、龚古尔、海涅、菲尔丁、司各特、狄更斯、肖伯纳、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许多艺术大师的名著。这些书不仅丰富了他的思想,扩大了他的知识领域,启发和引导他更好地认识世界,而且帮助他提高了文化水平和写作能力。鲁迅自己就说过:"文章应该怎样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和方法的。"
读书对于写作的作用主要是:
读书可以开阔思路,引起文思。一个人写作动机的产生和写作时广泛的联想,要有多种因素,而读书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愤。"陆机认为观察万物可以引起文思,研读古籍也可以引起文思。有些人写文章如滔滔流水,笔到之处,极其丰满、自如,这和他读书有很大关系。读书多,接触面广,懂得的道理多,思路自然宽阔;读书少,知道的东西少,头脑不能产生联想,思路自然狭窄,甚至停滞。高尔基讲,书是人类灵魂的写照,只要我们的眼睛,我们的理智接触了它,我们的思想就活跃起来了。事实正是这样。读书能给人以思想上的启发,能帮助扩大眼界,提高认识,使你聪明,增长智慧,提高观察力和想象力,而这一切,又都是写作时所必须的,对于打开写作思路是极有利的。人常说,"读来故书瞑思开",就是这个道理。
读书可以丰富写作材料。写作中的材料主要是直接从社会生活中获得的,但也无可否认,书本也是提供写作材料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称它为间接的材料。
一个人的阅历是有限的,他不可能对宇宙间过去和现在的所有事物都直接去观察和感受,读书就可以帮助了解你不可能亲自去了解的生活和知识,而这些生活和知识,又常常成为写作时所必须的材料。写历史的人,必须靠过去的史料;写地理的人,很多要靠别人提供的材料;写经济学的需要各方面提供的数字和情况;写自然科学论著,也需要参阅有关著作。马克思写《资本论》,在大英博物馆看了许多材料,列宁为了熟悉国内外的各种政治、经济和其他情况,每次写作都要阅读大量的书籍。可以这样说,有些文章和著作,如果不读书,不查阅和利用已有的资料,不参考和吸取已有论著的见解,要写成文章,包括研究性的文章,是很困难的。"必尽读天下之书,尽通古今之事,然后可以放笔为文。苟其不然,则胸中不能无碍。胸中不能无碍,则笔下安能有神。"尽读天下之书,尽通古今之事,方可放笔为文,这就是写作对于读书的吸收。
读书可以了解写作规律,学习写作方法。读书,首先是读内容,但实际也是写作方法的观摩。书读多了,耳濡目染,便会懂得文章作法。"多读乃借人之功夫"(唐彪),这里的"功夫",主要是指别人的写作方法,写作经验。鲁迅指出不要相信小说作法之类的书,但他特别提倡多看有定评的大作家的作品。他说过这样一段话:
凡是有志于创作的青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大概总是"应该怎样写?"……
在不难推想而知的种种答案中,大概总该有一个是"多看大作家的作品"。这恐怕也很不能满文学青年的意,因为太宽泛,茫无边际──然而倒是切实的。凡是已有定评的大作家,他的作品,全部就说明着"应该怎样写"。只是读者很不容易看出,也就不能领悟。因为在学习者一方面,是必须知道了"不应该那么写",这才会明白原来"应该这么写"的。
这"不应该那么写",如何知道呢?惠列赛耶夫的《果戈理研究》第六章里,答复着这问题──
应该这么写,必须从大作家们的完成了的作品去领会。那么,不应该那么写这一面,恐怕最好是从那同一作品的未定稿本去学习了。在这里,简直好像艺术家在对我们用实物教授。恰如他指着每一行,直接对我们这样说──"你看──哪,这是应该删去的。这要缩短,这要改作,因为不自然了。在这里,还得加些渲染,使形象更加显豁些。"
这确是极有益处的学习法,……
鲁迅在这里极力主张"实物教授"法,这确实是行之有效的。初学写作者摹仿性很强,熟读名家名篇,往往会从写法上加以效仿。读多了,写多了,效仿的次数也就多了,慢慢就会掌握写作规律。比如读了《祝福》(鲁迅),可能学会倒叙的方法,读了《清贫》(方志敏),可能学会反衬的方法,读了《回忆我的母亲》(朱德),可能学会按顺序安排材料的写法,读了《荔枝蜜》(杨朔),可能学会篇末点题的方法;读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毛泽东),可能学会议论文结构的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读了《改造我们的学习》(毛泽东),可能学会在对比中论述问题,如此等等。这样读过很多书,就会了解很多的写法,久之,把它们融会贯通,就会变成自己的方法,并能有所改变和创造。宋代大文章家苏东坡在谈到他的写作体会时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扬子云工于赋,王大君习兵器,他们的经验也是"能读千赋则善赋","能观千剑则晓剑"。这都是说,通过阅读观摩,对掌握写作规律,提高写作能力是有很大作用的。
读书可以丰富词汇,提高语言文字的运用能力。一切古今名著,都是语言巨匠经过长期的提炼加工而形成的规范化的语言。阅读名作,可以学习和丰富词汇,了解各种句式,掌握语言的基本规律,提高运用语言的技巧。读书多的人,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就强;没有读书或读书很少,写文章首先遇到的就是语言文字的困难:或是词汇贫乏,或是词不达意。书读多了,就可以改变这种状况。古今中外的文章家运用语言文字的技巧那么高,除了他们在使用语言时认真提炼与加工外,和他们阅读大量的典范作品,善于吸收前人纯洁的语言也是分不开的。前面讲到了马克思的阅读,仅以语言来说,他就很重视学习前人作品中的语言。他差不多每天都读歌德、莱辛、莎士比亚、但丁、塞万提斯等人的著作,认为他们是他的语言教师。马克思正是深入广泛地阅读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吸收了前人运用语言的长处,才使自己的语言达到那样纯熟的境地。这条经验也是值得我们重视和学习的。
诚实的自己的话
叶圣陶
我们试问自己,最爱说的是哪一类的话?这可以立刻回答,我们爱说必要说的与欢喜说的话。语言的发生本是为着要在人群中表白自我,或者要鸣出内心的感兴。顺着这两个倾向的,自然会不容自遏地高兴地说。如果既不是表白,又无关感兴,那就不必鼓动唇舌了。
作文与说话本是同一目的,只是所用的工具不同而已。所以在说话的经验里可以得到作文的启示。倘若没有什么想要表白,没有什么发生感兴,就不感到必要与欢喜,就不用写什么文字。一定要有所写才写。若不是为着必要与欢喜,而勉强去写,这就是一种无聊又无益的事。
勉强写作的事确然是有的,这或者由于作者的不自觉,或者由于别有利用的心思,并不根据所以要写作的心理的要求。有的人多读了几篇别人的文字,受别人的影响,似乎觉得颇欲有所写了;但是写下来的与别人的文字没有两样。有的人存着利用的心思,一定要写作一些文字,才得达到某种目的;可是自己没有什么可写,不得不去采取人家的资料。像这样无意的与有意的勉强写作,犯了一个相同的弊病,就是模仿。这样说,无意而模仿的人固然要出来申辩,说他所写的确然出于必要与欢喜;而有意模仿的人或许也要不承认自己的模仿。但是,有一个尺度在这里,用它一衡量,模仿与否将不辩而自明,这个尺度就是"这文字里的表白与感兴是否确实是作者自己的?"拿这个尺度衡量,就可见前者与后者都只是复制了人家现成的东西,作者自己并不曾拿出什么来。不曾拿出什么来,模仿的讥评当然不能免了。至此,无意而模仿的人就会爽然自失,感到这必要并非真的必要,欢喜其实无可欢喜,又何必定要写作呢?而有意模仿的人想到写作的本意,为葆爱这种工具起见,也将遏抑利用的心思。直到确实有了自己的表白与感兴才动手去写。
像那些著述的文字,是作者潜心研修,竭尽毕生精力,获得了一种见解,创成了一种艺术,然后写下来的,写的自然是自己的东西。但是人间的思想、情感往往不甚相悬;现在定要写出自己的东西,似乎他人既已说过的,就得避去不说,而要去找人家没有说过的来说。这样,在一般人岂不是可说的话很少了么?其实写出自己的东西并不是这个意思;按诸实际,也决不能像这个样子。我们说话、作文,无非使用那些通用的言词;至于原料,也免不了古人与今人曾经这样那样运用过了的,虽然不能说决没有创新,而也不会全部是创新。但是,我们要说这席话,写这篇文,自有我们的内面的根源,并不是完全被动地受了别人的影响,也不是想利用来达到某种不好的目的。这内面的根源就与著述家所获得的见解、所创成的艺术有同等的价值。它是独立的;即使表达出来恰巧与别人的雷同,或且有意地采用了别人的东西,都不应受到模仿的讥评;因为它自有独立性,正如两人面貌相似、性情相似,无碍彼此的独立,或如生物吸收了种种东西营养自己,却无碍自己的独立。所以我们只须自问有没有话要说,不用问这话是不是人家说过。果真确有要说的话,用以作文,就是写出自己的东西了。
更进一步说,人间的思想、情感诚然不甚相悬,但也决不会全然一致。先天的遗传,后天的教育,师友的熏染,时代的影响,都是酿成大同中的小异的原因。原因这么繁复,又是参伍错综地来的,这就形成了各人小异的思想、情感。那么,所写的东西只要是自己的,实在很难得遇到与人家雷同的情形。试看许多文家一样地吟咏风月,描绘山水,会有不相雷同而各极其妙的文字,就是很显明的例子。原来他们不去依傍别的,只把自己的心去对着风月山水;他们又绝对不肯勉强,必须有所写才写;主观的情思与客观的景物揉和,组织的方式千变万殊,自然每有所作都成独创了。虽然他们所用的大部分也只是通用的言词,也只是古今人这样那样运用过了的,而这些文字的生命是由作者给与的,终竟是唯一的独创的东西。
讨究到这里,可以知道写出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意义了。
既然要写出自己的东西,就会连带地要求所写的必须是美好的:假如有所表白,这当是有关于人间事情的,则必须合于事理的真际,切乎生活的实况;假若有所感兴,这当是不倾吐不舒快的,则必须本于内心的郁积,发乎情性的自然。这种要求可以称为"求诚"。试想假如只知写出自己的东西而不知求诚,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时候,臆断的表白与浮浅的感兴,因为无由检验,也将杂出于笔下而不自觉知。如其终于不觉知,徒然多了这番写作,得不到一点效果,已是很可怜悯的。如其随后觉知了,更将引起深深的悔恨,以为背于事理的见解怎能够表白于人间,贻人以谬误,浮荡无着的偶感怎值得表现为定形,耗己之劳思呢?人不愿陷于可怜的境地,也不愿事后有什么悔恨,所以对于自己所写的文字,总希望确是美好的。
虚伪、浮夸、玩戏,都是与诚字正相反对的。在有些人的文字里,却犯着虚伪、浮夸、玩戏的弊病。这个原因同前面所说的一样,有无意的,也有有意的。譬如论事,为才力所限,自以为竭尽智能,还是得不到真际。就此写下来,便成为虚伪或浮夸了。又譬如抒情,为素养所拘,自以为很有价值,但其实近于恶趣。就此写下来,便成为玩戏了。这所谓无意的,都因有所蒙蔽,遂犯了这些弊病。至于所谓有意的,当然也如上文所说的那样怀着利用的心思,借以达某种的目的。或者故意颠倒是非,希望淆惑人家的听闻,便趋于虚伪;或者谀墓、献寿,必须彰善颂美,便涉于浮夸;或者作书牟利,迎合人们的弱点,便流于玩戏。无论无意或有意犯着这些弊病,都是学行上的缺失,生活上的污点。假如他们能想一想是谁作文,作文应当是怎样的,便将汗流被面,无地自容,不愿再担负这种缺失与污点了。
我们从正面与反面看,便可知作文上的求诚实含着以下的意思:从原料讲,要是真实的、深厚的,不说那些不可征验、浮游无着的话;从写作讲,要是诚恳的、严肃的,不取那些油滑、轻薄、卑鄙的态度。
我们作文,要写出诚实的、自己的话。
写 作 练 习
朱光潜
研究文学只阅读决不够,必须练习写作,世间有许多人终身在看戏、念诗、读小说,却始终不动笔写一曲戏、一首诗或是一篇小说。这种人容易养成种种错误的观念。自视太低者以为写作需要一副特殊的天才,自问既没有天才,纵然写来写去,总写不到名家的那样好,倒不如索性不写为妙。自视过高者以为自己已经读了许多作品,对于文学算是内行,不写则已,写就必与众不同,于是天天在幻想将来写出如何伟大的作品,目前且慢些再说。这两种人阅读愈多,对于写作就愈懒惰,所以有人把学问看成写作的累赘,以为学者与文人根本是两回事。这自然又是一个错误的观念。
只阅读而不写作的人还另有一种误解,以为自己写起来虽是平庸,看旁人的作品却有一副高明的眼光,这就是俗语所谓"眼高手低"。一般职业的批评家欢喜拿这话头来自宽自解。我自己在文艺批评中鬼混了一二十年,于今深知在文艺方面手眼必须一致,眼低者手未必高,手低者眼也未必高。你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写作的甘苦,对于旁人的作品就难免有几分隔靴搔痒。很显著的美丑或许不难看出,而于作者苦心经营处和灵机焕发处,微言妙趣大则源于性情学问的融会,小则见于一字一句的选择与安排,你如果不曾身历其境,便难免忽略过去。克罗齐派美学家说,要欣赏莎士比亚,你须把你自己提升到莎士比亚的水准。他们理应补充一句说:你无法把自己提升到莎士比亚的水准,除非你试过他的工作。莎士比亚的朋友本姜生说得好:"只有诗人,而且只有第一流诗人,才配批评诗。"你如果不信这话,你试想一想:文学批评虽被认为是一种专门学问,古今中外有几个自己不是写作者而成为伟大的批评家?我只想到亚理斯多德一个人,而他对于希腊诗仍有不少的隔膜处。
文学的主要功用是表现。我们如果只看旁人表现而自己不能表现,那就如哑子听人说话,人家说得愈畅快,自己愈闷得心慌。听人家说而自己不说,也不感觉闷,我不相信这种人对于文艺能有真正的热忱。人生最大的快慰是创造,一件难做的事做成了,一种闷在心里的情感或思想表现出来了,自己回头一看,就如同上帝创成了世界,母亲产出了婴儿,看到它好,自己也充分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发兴起鼓舞。没有尝到这种快慰的人就没有尝到文学的最大乐趣。
要彻底了解文学,要尽量欣赏文学,你必须自己动手练习创作。创作固然不是一件易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像一切有价值的活动,它需要辛苦学习才能做得好。假定有中人之资,依着合理的程序,一步一步地向前进,有一分工夫,决有一分效果,孜孜不辍,到后来总可以达到意到笔随的程度。这事有如下围棋,一段一段地前进,工夫没有到时,慢说想跳越一段,就是想多争一颗子也不行。许多学子对文学写作不肯经过浅近的基本的训练,以为将来一动笔就会一鸣惊人,那只是妄想,虽天才也未必能做到。
练习写作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须牢记在心的,就是有话必说,无话不说,说须心口如一,不能说谎。文学本来是以语文为工具的表现艺术。心里有东西要表现,才拿语文来表现。如果心里要表现的与语文所表现的不完全相同,那就根本失去表现的功用。所谓"不完全相同"可以有两个原因,一是作者的能力不够,一是他存心要说谎。如果是能力不够,他最好认清自己能力的限度,专写自己所能写的,如是他的能力自然逐渐增进。如果是存心说谎,那是入手就走错了路,他愈写就愈入迷,离文学愈远。许多人在文学上不能有成就,大半都误在入手就养成说谎的习惯。
所谓"说谎",有两种涵义。第一是心里那样想而口里不那样说。一个作家须有一个"我"在,须勇敢地维护他的"我"性。这事虽不容易,许多人有意或无意地在逢迎习俗,苟求欺世盗名,昧着良心去说话,其实这终久是会揭穿的。文学不是说谎的工具,你纵想说谎也无从说。"言为心声",旁人听到你的话就会窥透你的心曲,无论你的话是真是假。《论语》载有几句逸诗:"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斯远而。"孔子一眼就看破这话的不诚实,他说:"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作者未尝不想人相信他"岂不尔思",但是他心里"未之思 ",语言就无从表现出"思"来。他在文学上失败,在说谎上也失败了。
其次,说谎是强不知以为知。你没有上过战场,却要描写战场的生活,没有仔细研究过一个守财奴的性格,却在一篇戏剧或小说中拿守财奴做主角,尽管你的想象如何丰富,你所写的一定缺乏文学作品所必具的真实性。人不能全知,也不能全无所知。一个聪明的作家须认清自己知解的限度,小心谨慎地把眼光注视着那限度以内的事物,看清楚了,才下笔去写。如果他想超过那限度以外去摸索,他与其在浪漫派作家所谓"想象"上做功夫,不如在写实派作家所谓"证据"上做功夫,这就是说,增加生活的经验,把那限度逐渐扩大。说来说去,想象也还是要利用实际经验。
记得不肯说谎的一个基本原则,每遇到可说的话,就要抓住机会,马上就写,要极力使写出来的和心里所想的恰相符合。习文有如习画,须常备一个速写簿带在身边,遇到一片风景,一个人物,或是一种动态,觉得它新鲜有趣,可以入画,就随时速写,写得不像,再细看摆在面前的模特儿,反复修改,务求其像而后已。这种功夫做久了之后,我们一可以养成爱好精确的习惯;二可以逐渐养成艺术家看事物的眼光,在日常生活中时时可发见值得表现的情境;三可以增进写作的技巧,逐渐使难写的成为易写。
在初写时,我们必须谨守着(一)知道清楚的,(二)易于着笔的两种材料的范围。我把这两层分开来说,其实最重要的条件还是知得清楚,知得不清楚就不易于着笔。我们一般人至少对于自己日常生活知得比较清楚,所以记日记是初学习作的最好的方法。普通记日记只如记流水账,或是作干燥无味的起居注,那自然与文学无干。把日记当作一种文学的训练,就要把本身有趣的材料记得有趣。如果有相当的敏感,到处留心,一日之内值得记的见闻感想决不会缺乏。一番家常的谈话、一个新来的客、街头一阵喧嚷、花木风云的一种新变化、读书看报得到的一阵感想、听来的一件故事,总之,一切动静所生的印象,都可以供你细心描绘,成为好文章。你不必预定每天应记的字数,只要把应记的记得恰到好处,长则数百字,短则数十字,都可不拘。你也不必在一天之内同时记许多事,多记难免如"数莱菔下窖",决不会记得好。选择是文学的最重要的功夫,你每天选一件最值得记的,把它记得妥妥贴贴,记成一件"作品"出来,那就够了。
宇宙间一切现象都可以纳到四大范畴里去,就是情理事态。情指喜怒哀乐之类主观的感动,理是思想在事物中所推求出来的条理秩序,事包含一切人物的动作,态指人物的形状。文学的材料就不外这四种。因此文学的功用通常分为言情、说理、叙事、绘态(亦称状物或描写)四大类。文学作品因体裁不同对这四类功用各有所偏重。例如诗歌侧重言情,论文侧重说理,历史、戏剧、小说都侧重叙事,山水人物杂记侧重绘态。这自然是极粗浅的分别,实际上情理事态常交错融贯,事必有态,情常寓理,不易拆开。有些文学课本把作品分为言情、说理、叙事、绘态四类,未免牵强。一首诗、一曲戏、或一篇小说,可以时而言情说理,时而叙事绘态。纯粹属于某一类的作品颇不易找出,作品的文学价值愈高,愈是情理事态打成一片。
不过在习作时,我们不妨记起这四类的分别,因为四类作法对于初学有难有易,初学宜由易而难,循序渐进。从前私塾国文教员往往入手就教学生作论说,至今这个风气仍在学校里流行。这办法实在不妥。说理文需要丰富的学识和谨严的思考。这恰是青年人通常所缺乏的。他们没有说理文所必具的条件而勉强做说理文,势必袭陈腐的滥调,发空洞的议论。我有时看到大学生的国文试卷,常是满纸"大凡天下",学理工者也是如此,因而深深地感觉到不健康的语文教育可以酿成思想糊涂。早习说理文的坏处还不仅此。青年期想象力较丰富,所谓"想象"是指运用具体的意象去思想,与我们一般成年人运用抽象的概念去思想不同。这两种思想类型的分别恰是文艺与科学的分别。所以有志习文学创作者必须趁想象力丰富时期,学会驾驭具体的情境,让世界本其光热色相活现于眼前,不只是一些无血无肉的冷冰冰的理。舍想象不去发展,只耗精力于说理,结果心里就只会有"理"而不会有"象",那就是说,养成一种与文艺相反的习惯。我自己吃过这亏,所以知道很清楚。
现代许多文学青年欢喜写抒情诗文。我曾做过一个文艺刊物的编辑,收到的青年作家的稿件以抒情诗文为最多。文学本是表现情感的,青年人是最富于情感的,这两件事实凑拢起来,当然的结论是青年人是爱好文学的。在事实上许多青年人走上文学的路,也确是因为他们需要发泄情感。不过就习作说,入手就写言情诗文仍是不妥当。第一,情感迷离恍忽,不易捉摸,正如梦中不易说梦,醉中只觉陶陶。诗人华兹华司说得好,"诗起于沉静中回味得来的情绪",意与中文成语"痛定思痛"相近。青年人容易感受情绪,却不容易于沉静中回味情绪,感受情绪而加以沉静回味是始而"入乎其中",继而"出乎其外",这需要相当的修养。回味之后,要把情绪表现出来,也不能悲即言悲,喜即言喜,必须使情绪融化于具体的意象,或寓情于事,如"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不言惜别而惜别自见;或寓情于景(即本文所谓态),如"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不言悲凉而悲凉自见。所以言情必借叙事绘态,如果没有先学叙事绘态,言情文决不易写得好。现在一般青年作家只知道抽象地说悲说喜,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惊叹号,以为这就算尽了言情的能事。悲即言悲,喜即言喜,谁不会?堆砌惊叹号,谁不会?只是你言悲言喜而读者不悲不喜,你用惊叹号而读者并不觉有惊叹的必要,那还算得什么文学作品?其次,情感自身也需要陶冶熔炼,才值得文学表现。人生经验愈丰富,事理观察愈深刻,情感也就愈沉着,愈易融化于具体的情境。最沉痛的言情诗文往往不是一个作家的早年作品,我们的屈原、庾信、杜甫和苏轼,西方的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都可以为证。青年人的情感来得容易,也来得浮泛,十个人失恋就有九个人要悲观自杀,就有九个人表现同样的姿态,过了一些时候,就有九个人都仍旧欢天喜地过日子。他们的言情作品往往表现一种浅薄的感伤主义,即西方人所谓sentimentalism。这恰是上品言情文的大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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