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作者: 古诗新读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08:39 被阅读1次

登金陵凤凰台

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赏析

拨开历史重叠缠绕的迷雾,在流传于世的诗篇中,寻找一个傲然挺立、不卑不亢的身影。哪怕时光的河水流淌了这么久,他的眉眼和气魄依旧如此清晰。

他的血肉早已腐朽,与大好河山融为一体,涓涓细流是他的低吟,巍峨雄山是他的脊梁,璀璨星光是他的神采,同日月一起,存世千年。

他是李白,是那个将美酒大口地喝入愁肠,七分化作月光,三分呵成剑气的男子。

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有远大的政治抱负,愿意将国家兴旺扛在肩上,坚信有朝一日可以凭借满腹学识“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他鄙视依靠门第荫封而享高官厚禄的权豪,不屑阿谀奉迎,更不甘心受世俗摆布,被动接受沉浮,他的傲骨和才气让盛世大唐都黯淡无光。

遗憾的是,他的光芒扫不尽现实的黑暗与阴霾,他的洒脱不羁本就与牢不可破的封建礼教格格不入,封建等级的桎梏让他窒息,他要自由,要解放,留下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翩然而去,继续纵情山水之间,对酒当歌,不问人生几何。

漂泊的一生充斥着豪迈和激昂,他是不屈的独行侠,以天地为家,不论是洞庭的浩渺烟波、赤壁的风云突变还是蜀道的横绝峨眉巅,都在他灵动飞扬的笔下得以重生。

他在诗中不断塑造自我,表现自我,也在不断追求自我,澎湃的情怀流淌于每首诗的字里行间,他的诗就是他的个性,他不同于贾岛字字斟酌,一句话反复思量,他往往一气呵成,随性而发,大江大河、群山峻岭,都流露出鲜明的浪漫主义情怀。

对于任何一种感情,他从不添加半分掩饰,更不会刻意节制,嬉笑怒骂自然流露。他有“手持一枝菊,调笑二千石”的洒脱不羁,傲世而独立;他有“一唱督护歌,心摧泪如雨”的悲天悯人,对百姓的同情化作泪如雨下;他有“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拔剑击前柱,悲歌难重论”的豪情壮志、慷慨激昂,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而救国家于危亡之际;他有“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天真直率。

感情之热烈奔放,豪情之纵横驰骋,以及那神游八极的亦幻亦真,着实配得上“诗仙”的雅称。尘世的纷纷扰扰竟然没能侵扰他半分半毫,尔虞我诈也好,钩心斗角也罢,他挥挥衣袖,一扫而空。

他醉着,却比许多人更清醒。他醒着,却希望自己一直醉下去。浪漫混着癫狂,寂寞混着痛苦,都一并揉进诗里,倒进酒里,洋洋洒洒喷洒出来,留给后世去揣摩吧!

起起伏伏、走走停停,在长安城不得志的他是矛盾的,一方面四处受到排挤,大展宏图的伟愿难以实现,不由得灰心丧气,痛恨奸人当道;一方面朝堂之上难以逾越的封建礼教让他倍感痛苦,阿谀奉承的事他做不来,也忍受不了他人谄媚的嘴脸,他需要解脱。

曾经以为长安是他的福地,他的人生将在这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惜他错了,错得如此离谱。这里不是供雄鹰展翅的广阔天空,而是囚禁他的牢笼,会击碎他的梦,斩断他的翅膀。

离开才是最佳的选择。

途中经过曾为六朝帝都的金陵,登上凤凰台,望着天,望着水,难掩心中的惆怅。

凤凰台就建在金陵的凤凰山上,凤凰山上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相传,南朝永嘉年间,有凤凰聚集在这座山上,因此筑建了凤凰台。

凤凰贵为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它是天下太平的祥瑞之兆,万民和乐则凤凰来仪。它死后,周身会燃起大火,火光冲天,而它却能在熊熊烈火中得以重生,并且烈火赋予其更强大持久的生命力,由此被称为凤凰涅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金陵是六朝帝都,曾经繁花似锦,佛寺林立,宏丽奢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可见其兴盛至极。

百年前,凤凰鸟结伴而来,在这里游憩,往昔风光仿若历历在目,依稀可见。如今,昔日的凤凰台犹在,静默地伫立在江边,不见凤凰故地重游,不是天地变了,而是人心变了。

江水不问喜悲,自顾自地东流不息,将前尘往事一并抛诸脑后,湮没在湍湍的流水中。也许最快乐的当属这滔滔江水,流动着、跳跃着,不论是细细低语,还是引吭高歌,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开始。

李白独自一人登上这空荡荡的凤凰台,迎风而立。遥想当年恢弘壮丽的吴王宫殿,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以及那余音不绝的靡靡之音,不由得心生感叹。繁华散去,唯独留下荒凉幽僻的小径,杂草丛生,再不见往日风光。

曾经驰骋沙场、指点江山的风云人物,连同他们建立的辉煌功业,都被历史的车轮一并碾压,变成了尘土和回忆。前人留给后人的,唯有一声叹息。

远处的高山挺立,三峰并列,南北相连,不阿天、不媚地,在风云变幻的百年、千年里,见证着各家王朝的兴亡更迭,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言不语,那看透世间百态的悠然,岂是凡夫俗子可以模仿。

陆游《入蜀记》云:“三山,自石头及凤凰台望之,杳杳有无中耳。及过其下,距金陵才五十余里。”其中“杳杳有无中耳”与“半落青天外”相辅相成。

不远处的秦淮河,受到白鹭洲的阻隔,水势一分为二,同一个源头却注定走过不同的历程,看不同的风景,怀着不同的心情。

浮云也有自己的人生轨迹,那就是微风将它带到哪里,哪里就是它短暂的居所,一生都在飘荡,一生得不到安稳。有时遮天蔽日,有时倾盆大雨,有时万里无云,找不到它的踪迹,它不知道远方为何方,无忧无虑地跟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极力想要看得远一些,再远一些,那是长安城的方向,却看不到长安城,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让他欢喜让他忧,寄予他希望,也让他空欢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人走楼空,峥嵘岁月也罢,爱恨情仇也罢,都随风而逝,一去不复返。想要在岁月中留住什么,简直太难了。

长安城与六朝帝都金陵相比,并不逊色,可停留在他的眼中的并不只有这些。王朝的盛衰,取自君主帝王的运筹帷幄,也与一代臣子息息相关。明主出明臣,昏君自然也与奸臣贼子相配。

陆贾在《新语·慎微篇》说道:“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贤臣良将一向受奸佞之人的排挤,想方设法置他们于死地,为了保住高官厚禄不惜一切代价,又怎管黎民百姓是否身陷水火之中。

一心为国的人,却得不到半点展现的机会,只得郁郁寡欢,无奈退场。祖国的大好河山,千万百姓,要谁来守护?退隐还是济世,在这二者间该作何选择,他是纠结的。

李白很早起便对道教情有独钟,“尊道贵德,天人合一”是道教的最高信仰,喜欢隐居山林,敬天法祖,寻仙访道。同时,他也有建功立业的政治抱负,向往能够“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靖一”。

“谈笑安黎元”“终与安社稷”是他不变的追求和理想,“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他常以大鹏、天马自比,期待能有辅佐明君的机会。

可惜的是,唐朝向来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抑制。唐朝规定,凡是祖先经商之人禁止参加科举考试。而李白恰恰触犯了这条禁令,无奈他没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连出仕最基本的道路都被堵上了,可想而知,他的心境如何。

他积极入世,心系国家大事,深切体会到劳苦大众的辛酸和劳累,他想要有所作为,却找不到一个任他发挥才能的机会,报国无门,苦不堪言。

幸而他心胸开阔,生性洒脱,一生放浪不羁,且行且歌,才会有诗仙李白,而不是政客李白。他从黑暗的官场脱身,重新回归自然的怀抱,感念万物自然的气息。

在他之前,诗人崔颢作一首《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据《苕溪渔隐丛话》《唐诗纪事》记载,李白闻之大为赞赏此诗,在登上凤凰台后,有感而发,写就传世经典,天然成韵,没有一丝一毫的雕饰,全诗潇洒清丽,处处透着他的情怀。

一生辗转,从未停歇。只是走了很久的路,却未能到达理想的彼岸,一直在现实和理想中徘徊,兜兜转转,却找不到二者相连的桥梁。

人生的末尾处,他定居金陵,窘迫的生活压迫着他,不得已投奔在当涂做县令的李阳冰,寄人篱下,孤苦度日。

他的忧愁还未来得及消散,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今生今世,虽坎坷颇多,却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在他弥留之际,是否能记起凤凰台上,他眼中的江水和群山,他心中的长安和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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