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能是,受到外在入侵时,先打包好自己的内心,再试图向外联纵。于是,木苏苏前往餐厅赴约。
这是一个傍晚,她在大堂等待了一会,这位先生身着灰色西装,和着他年轻的司机小伙子出现了。
“我们去吃饭。”他说,瞟了一眼她随行鼓起来,沉重的背包。
话说这一天怎么背了笔记本出去呢,可能是此前正在网吧里上了网。
她第一眼看见他,就判断,这位先生是一个老狐狸那样的人物。
其实,从日常交流来看,他已可以独立运作起整个工厂了,投资方对他也很放心,他也曾说过,“不会轻易把自己手中掌控的东西交出去。”
为此,木苏苏曾经争执过,在她的视野里,应该资源共享,并不应该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说。
“小女孩。”也许他的内心是这么暗自嘀咕的。
为什么是老狐狸?面相。眼睛的形状,还有眼珠子的运动轨迹,以及说话的内容与神态。
“来来来,小x,多吃点。”他招呼小司机。
木苏苏就很无感地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有的没的往口中填充食物。这是酒店一楼的附属西餐厅。此时就座的客人倒不是很多,间或三三两两自外而入。给餐厅增添亮色的是餐桌上紫铃花,咕嘟咕嘟一个个朵儿,堆溢得丰满美艳。
嗯,怎么说呢,他和她其实之间仅限于日常交流,交流得还顺畅,
“那就见个面吧?”
“行啊。”
不过,这事情扯上司机是什么道理?至少说明他在职场的明争暗斗中,很谨慎,很小心。
此后大约过了几年吧,有一次木苏苏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大批文件,突然手机响起,是附近城市一个陌生的号码,“?”
“好好,看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那就这样吧。”对方是这么结尾的。
木苏苏心里拐了很多道弯,想不通。
总之,她就离开了。穿过一道道夜色黑幕,迈上跨越高架的昏黑的人行天桥,一个长相狰狞,穿着也不入流的男人立于桥侧,迎着她打亮火机,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烟头就一明一暗,随着他的头转动而飘移不定,在火机熄灭的刹那,他游离了她一眼。
这时也有晚上八九点了。话说她是经常在江城深的夜色中十一二点,漫步也好,游荡也好,步履匆匆也好,夜猫刚出洞也好,习惯如斯,反而江城这座城市晚上周边熄灯却有点儿早——木苏苏却也提防心切,一下子就飞快冲下了天桥,跑进了地铁站。
锃亮的灯光下,“妈的”,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这段期间,她还去过几家mba培训学校、高校产业孵化器、甚至基金公司、美语学校面谈过,公司的名号倘若傍了光环,就会很大,岗位的名称千变万化,也不遗余力地套取过她的个人信息。
你要填写的履历表细化到什么地步呢,包括兄弟姐妹的供职单位,你小学读的哪一家,大学成绩排第几名。这些信息能够折射点什么出来?无非缘故销售,或者说,形而上学的学而优则仕的逻辑使然,但是又是很奇怪的一点,一方面来面试的人有时候是校方的名流,一方面职位的含金量实际上又着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被问的问题细化到什么地步呢,做上几百个心理测试选择题,详述前一家公司的细枝末节,话说人家运作的商业机密关面试主导方什么事?这可能就是江城文化的特色,号称注重细节,其实也是蛮小家子气。这时你们一定要谨记,该不卑不亢地拒绝对方,就果断拒绝。
“木老师,我们都是老师,是老实人。”甚至有一家mba培训机构的销售主管面试她后,这么提及。
木苏苏就一面诧异于为什么“我们都是老实人”,但也因老师的身份和这些岗位,其实夏虫不可语冰,而心生排斥。
对于这些不专业的《入职申请表》,随便填填吧,别勉强自己。
万变不离其宗,其实招募的都是同一个真实的岗位:销售。
这是江城机制融汇运作的真实折现,但你要如何把压力转变为动力,把风险点缀为机会,和价值观正相关。
隔天,她接到了一家保险公司的面试电话。她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的岁月,跳《感恩的心》那个小女生短短数日就被洗得死心塌地,一脸神往,眼珠子闪闪发光,动人的模样。
“好,我会准时到的。”她是这么回答的。
于是就出发了。
到达那个目的地附近时,木苏苏不幸转向了。她踯躅在路口,因为单双号的缘故,不是很有把握到底往街的哪一边。不远处,一辆巡逻警车的身影泊在一个大门侧,不久就开走了。木苏苏就穿过马路,去那里问路,
这个机构的看门老头,面无表情,端着杯子,朝某方向一挑手指。
木苏苏事后认为,他在撒谎。该保险机构业界有名,还不是几百个小分支之一,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不知道,也不应该胡乱指个反方向吧,
完全说不通。在她的内心,这些人也是费尽一切心思,坏透了。
路途中所遇,令她一方面也不是很有心思来完成这个面试,另一方面,面试是随机在办公室办公位的场合,露天进行的,桌面,一只手机倒扣着。
这时她想到了夏兰。
“你快来吧。”已经在私立学校谋得职位的夏兰说。
一路颠簸在地铁上。
她立于两节车厢的接驳处,周围立着几个男人,她抬眼看对面的那个,穿着橘色风衣,眼睛并不探寻过来,套着休闲黄色牛皮鞋的两条腿微微叉开,随着地铁的晃荡轻微抖动,倒也清爽,倒也文质彬彬。
然后,她钻出地铁,出现在大马路的路口,路口泊着几个流动的山东杂粮煎饼果子摊贩。这时她才想起来,从那家保险公司出来,她还没有吃中饭!
太饿了!
她就隔了十几年,再次买了这种北方食物,三元或三元五一个,是厚厚实实一整个,而不是时下的一个分成两份卖,又叮嘱多刷点辣椒酱,但是那个黑乎乎的酱不要。于是她就捧着一个白色马夹袋包裹着的这个热乎乎的,折叠的多层食物,大口咬了下去,淡淡的香菜气息和着鸡蛋白的清香扑面,三下五除二,木苏苏竟然快速把它吃光了。
这时,毕竟有些食不知味,还是比较狼狈不堪,又心酸又好笑的。
夏兰出了校门接她,大约在夏兰去上课的空当里,一路高悬的神经猛然松弛,她一头倒在宿舍某个床位睡了过去。
两人的晚饭在不远处商业城的餐馆里进行,想起上一年的圣诞节,两人还喜气洋洋,和着温暖的人群,沉浸在城市中枢广场平安的氛围里,那一晚,两人点的是剁椒鱼头,这一晚,两人点的还是剁椒鱼头。
时光愚人,造化弄人,这它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人静默无言。
木苏苏忘记了那晚熄灭灯光前,她说了什么,夏兰却有了心事,迟迟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夏兰有课,她带着苏苏去学校食堂吃早餐,然后两个人就要暂时离别了!
早晨的食堂,就座的师生并不多,一方面,本地师资不少,另一方面,学生并不住宿,而是由校车接送早入晚出。但是这所私立学校的规模,以及它的修葺程度,倒还不错。木苏苏就一面四处装作无意识地打量,私下确认倒还相安无事(为什么此处会相安无事?),一面两人就相随着端着托盘入座。
“苏苏,把过去那些印象不好的事情都忘记了吧。”夏兰说。
“苏苏,一定要忘记!不会有事的!”夏兰左手提着上课的教具包,一边猛力挥着右手,和木苏苏告别在学校侧门的林荫道。
几十米开外,那个大力地,决然地挥手的身影直立着,一直一直,到木苏苏的身影淡出校门。那个倔强的身影,在那个最艰苦的岁月,直入木苏苏的心田,永久地挥之不去。
我认为,人越高尚,在那些表面越富丽堂皇的地方,就会更容易落败,过得坚辛。富丽堂皇的相对物从未改变,也不会消失,它们的存在正相关、受支撑于:颓垣断壁,这符合物质守恒定律。
为什么是寻找超级玛丽?我很喜欢超级玛丽的设计,一路和蘑菇作战,捡金币,各种“上刀山下火海”,最后幸运地冲入城堡,却又肝脑涂地突破石头城堡。它的存在已经几十年了,太多人已经努力几十年了,却仍然是存在于他人眼中的一个资深Loser,一个资深的失败者。
留在了江城的人就不算是失败者,反之,一定是失败者吗?
其实未必。
你的态度决定了你的方向。检验方向,有的人很快,有的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的人仍然在错失的路上。
留下来,不代表不将离开;离开,却往往不再返。每个人的生命成本不同。
现在来回望往昔,很可笑,但深刻。
至少我认知到还停留在江城的,无论过活得轻松或沉重,几乎百分百的人喜欢江城,那里有他们的家的感觉,也不要试图去改变他们的这种感觉。
每个人的生命成本不同。寻找超级玛丽苏,能够守望下去的人,好比一片冰心在玉壶,值得期许,值得敬畏。如此漫长的等待,时光不应有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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