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家,我刚坐上从学校去车站的出租车,我妈打来了第四个电话,时间是从前一天早上算起。
第一个电话问我几点的火车,我如实相告,然后她叮嘱我收拾好行李,赶火车的时候别慌。我嘴上答应,通话结束。。
第二个电话在几个小时之后,问我都收拾了哪些东西带回去,我如实相告。然后她给我分析我带的哪些东西不合理,还有什么需要带上,比如家里今年比较冷,就别带大衣了,多带件棉衣,我嘴上答应,通话结束。
第三个电话在前一天晚上,我爸打来的,问我火车上吃的东西买好了没,我说都已经买好了,按照我爸这几年的“传统”,不等他再问,我便将所买东西告之,他听了后让我抽空再买点水果,我嘴上答应,通话结束。。
这第四个电话呢,依照“传统”,便是该问我出发了没,叮嘱我等车时看好行李,注意发车时间...。
伴随着一路上时时响起的铃声,我终于平安抵家。.
我爸下厨,我妈打下手,到家的时候,已是一桌美味。自从在学校住宿后,每次回家的美味,也不知不觉成了我爸妈的传统。我是六年级就住宿了呀,我姐呢,那就更早了。
寒假在家,我不需做饭,这段时间总是我爸妈大展身手的时候,我爸对鸡鸭鱼肉甚是内行,我妈实力不够却也不肯服输,便一心扑在面食上。 于是每次寒假,评价哪个更好吃也成了我和我姐的传统。前几年我爸嘴上说戒烟却总是偷摸破戒的时候,我和我姐联合我妈故意激他。一致说他做的菜不好吃,他满心满脸的不服气。骂我们嘴真叼,不好吃他还不伺候了呢?,
后来我爸烟戒成功,我姐嫁人,一年又一年的寒假,我和我妈时不时还是会激我爸,他也一样骂我们,可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他年复一年“伺候”我们的饭菜,却是有多没少。
这个寒假,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喜迎我大外甥的到来了,四个月大的小脸蛋,小屁股,肉嘟嘟,圆滚滚,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我爸我妈喜当姥爷姥姥,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从前和我视频通话,也不过平均一周一次,且总是我妈掌握手机主动权。自从我爸当了姥爷后,三两天见不到外孙就想得不行,嘘寒问暖的视频通话恨不得天天开着,并且牢牢攥住手机,再不肯轻易递给我妈。我妈向我“告这些状”的时候,我爸也在旁边,他脸上挂不住,又自然不肯妥协“认错”,只得强词“那以前和小孩(我爸妈对我的称呼)视频的时候不都是你拿着吗”,“再说这东西又不花钱,想聊就聊呗”“下次让你拿着行了吧”。我越听越觉得好玩,两个年过半百,都当上姥姥姥爷的人了,吵起架来却越来越像小孩了。转念想想,我和我姐,不也是在他们这样争执不相让的要给予孩子他们能给予的一切关心中,长到今天的吗?许是他们的又一个传统呢?
年后陪我妈逛街,一个一个商铺逛过来,我的衣服早已买好,她的衣服却依旧路途漫长,相见无期。这几年陪我妈逛街,我渐渐发现一个定律,不知从何时起,我妈选衣服,买东西都要询问我的看法,我说好,不错的衣服她会欢喜地去试穿,且大多会买下。我说还行,不太好的衣服,她几乎也就不试穿了。可是我清楚地意识到,陪她逛街的时候,我多半是不耐烦的,给的意见自然也随意得很,不用回忆也知道几乎都是“还行”。我那时不知道,也不肯相信,曾经那么爱美,精致的她,有一天会那么在意那品味总被诟病的,她儿子的意见。
是啊,她曾是多么爱美,精致的一个人啊,即使年华一点点老去,她心里仍保留着对美的炽烈的追求,我看到她无论一天的工作多么疲惫,每晚睡前都会将每个房间打扫一遍,没人住的房间还会喷上她特意买来的香水。我看到她早上终于把孩子,老公,家务等等收拾妥帖,准备出门前,在镜子前仔细地梳头发,整理衣服,然后美美的出门。我看到她抚过一件件的衣服,终于嘴角一扬,拿起她选中的那件她认为最漂亮又实惠的衣服给我看时,眼睛里的光。我看到无数个精致的她,热情地活在最平凡普通的日子里。
“这件怎么样”,她拿起一件打折的红色棉衣。
“不错!”我认真地回答她。
她果然满心欢喜地去了试衣间。
一番试换,终于决定买下这件,却在颜色上又起了分歧,我告诉她米白色更显气质一些,她却更喜欢红色,于是在镜子前换了一遍又一遍,也未能决定。我忽然想起她以前的衣服,好像年纪越大颜色越鲜,又见她穿着红色在镜前细细打量,转身再看后面。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她心里的那个姑娘,属于她那个年代的,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就拿红色的吧,红色的也不错”
她于是脱下新衣,让人包好,兴高采烈地去付了款。
我慢慢,慢慢地发现,自己在家里的“重要性”,我姐订婚的事宜,我爸和我商议的时候,我还受宠若惊,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有分量了,后来家里卖东西,地里种什么作物,河堤上开荒,奶奶做手术,过寿…….我发表的意见越来越多,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衰老。在合适的时候要将一切慢慢过渡给下一代人,是心照不宣地“传统”,那意味着一代人的长成、起航,留下的是上一代人日渐佝偻的曾托起你一切的臂膀。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我翻出手机,依照传统,向家里报平安,我先给我爸打了,又给我妈打,我怕,他们这会没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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