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鹅（1）

雅河村地处大雅河下游，右侧毗邻浑江。雅河入江处形成一个大喇叭口，江水总是不服气地溯河而上，只几个来回，就又被河水拦了回去；河横冲直撞入江，它由高到底，气势十足，江水被冲得躲闪开来。

雅河村人占得水域浩大优势，家家都养鹅。铁柱上小学时，每年暑期放假，职责就是放大鹅，鹅一路边吃草，边奔雅河入江口处下水。

说是大鹅，其实是半大鹅，开春时家家的女人都孵化出一些小鹅雏，经过一夏一秋，天一落雪儿，公鹅就杀了冻上，过年的年货就备好了一半儿。母鹅下不了河，就圈在家里粳糠玉米粉继续喂，来年开春就下蛋，靠卖蛋，也可以换回日常开销零用钱。“春孵夏长秋增膘。”小鹅变大鹅的关键在“夏长”，这个夏长不仅要喂食，而且要赶出去遛，赶到河里觅小鱼小虾，鹅长得才快。为了过年吃上鹅肉，来年吃上蛋，铁柱每天都要把鹅赶出去。

放鹅最难的事是会群。家家都养鹅，都要往外赶，几家的凑一起，就很难分辨，容易乱套。有的人家为了自己的鹅不被别人卷走，在鹅脖、鹅膀、鹅腿等处作标志。但即使有了标志，几十只鹅混在一起也挺难分群，何况鹅要下水，没多长时间，这些记号会被水冲掉。所以人们放鹅尽量避免会群，但有时也躲避不了，一个人赶着三四十只鹅，鹅一散开，阵线很长，等发现有会群的迹象，想拦也来不及。

铁柱放的鹅就常和前街小燕放的鹅会群。刚开始会群时，俩人都及时分群。他们虽然是小学同学，但因前后街住着，男生女生又互不来往，所以自顾自地赶鹅，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不过，会群次数多了，老是分群显得十分麻烦，两个人没用商量，不自觉地就不再刻意分群，开始伙在一起放，放到河边便省心了，水面阔大，鹅们分散开来，就自然分了群。

在一起放鹅久了，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两家鹅一起吃草，一起下河，两个孩子一起玩儿。铁柱问小燕：你是个女孩，你们家怎么让你出来放鹅？他们放心吗？小燕说，我们家没有男孩，我和我姐，什么活都干，不干我爸就不愿意，我妈也骂我们。小燕问铁柱，你有哥哥吗？你也不大，怎么也是你放鹅？

铁柱说，我有一个哥哥，但他读书好，我爸要他抓紧时间温书。我爸说我刚上小学，以后有机会，先把我哥供出去再说。不用我爸说，我也愿意放鹅。多好啊，一路自由自在随便玩，天热还可以像鹅似的，下到河里游两圈。

自从两个人一起放鹅，铁柱觉得这个差事更有意思了，每天不用大人嘱咐，到点就把鹅从圈里轰出来，手里的小细木棍舞得欢实，嘴里哼着跑调的歌向外走。小燕也是，像和铁柱商量好了一样，总是在要出村口的大柳树下与铁柱会合。有的鹅缺乏纪律性，走着走着离开大部队，奔新鲜的婆婆丁去了。不管是铁柱的鹅还是小燕的鹅，鹅一旦出轨，都是铁柱像男子汉一样挺身而出，主动跑去赶回来，或者甩出一块土坷垃，准确无误地让鹅调头归队。小燕渐渐依赖信任铁柱了，小燕心细，总是随身带一块塑料布，有时走半道遇雨，就会拿出来，把铁柱拽里面，两个人一起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