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香就是睡不着。
她需要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来大哭一场。
太难受了,骨头里像有虫子在蠕动,那种不是痛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太难受了。
她已经又连续一个礼拜晚上睡不着觉了,这样的状况一直像鬼魂附体一样,即便照着老法子烧张黄表纸也送不走身体里的鬼。
二香吃安眠药,喝去省城一个老中医那里抓回的中药汤,晚上躺下不停地数羊,数羊,越数越睡不着,她站起来回在地上走,感觉走累了就上床继续睡,刚闭眼睛,一些令她懊恼的情景就出现在面前:
沙校长那张皱巴巴一点儿水分也没有的老脸,婆婆要命似的喊叫,儿子冷淡又胆怯的眼神,丈夫无奈又气恼的挖苦,朋友看似关心实则鄙夷的劝说,隔壁家那只叫春的狸猫……
“天啊,我想这些干什么,睡不着明天头要疼裂了,睡吧,赶快睡吧,睡吧……天啊,睡吧!”
二香狠狠地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她想感受一种彻骨的疼痛,她痛而昏厥过去最好,她不要数该死的羊,她不想听痴呆的婆婆撕心裂肺的呼叫,她更不想看见丈夫那挖苦她时的那种显出厌恶的眼神。
二香还是睡不着,她起来倒了杯水,又从床头的小药盒里取了一颗安眠药,她想着吃一颗兴许就能睡去,她太难受了。姐姐因为常年睡不着,出现幻觉跳了楼,那残忍的场面至今让二香感到恐惧,姐姐的死就像一片枯叶的飘落,除了恐惧,没有给二香以警醒,她照样还是睡不着,每天睡觉就像上战场一样,可是二香没有一次在战场上赢过,她的夜对她来说是梦魇。
黎明的钟声在耳朵边像铁丝滑过玻璃一样刺耳,二香哆嗦的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两只眼睛像插了柴草一样,头则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她从被子下伸出软塌塌的胳膊,用有点儿颤抖的手把闹铃关了,虚弱地把胳膊又挪进被子下,然后含着泪闭上了眼睛。
二香想睡会儿,她真的想睡会儿,哪怕沙校长那张老脸扯破了她也不在乎,孩子们自然有别的老师给上课,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她管不了他们,她太累了,她就想睡会儿
婆婆的喊叫声就在门上来回撞着,丈夫咳嗽的声音打在厨房的墙上,儿子匆匆赶往学校的脚步踢飞门旁的鞋架,楼道里等孩子上学的妈妈们一声接着一声喊着快点儿快点儿。
二香听着听着,眼面前好像蒙了一块黑布,各种杂声慢慢地远了,听不见了 ,消失了。
二香睡着了,早晨的太阳光透着窗玻璃照在了她有着雀斑的蜡黄的脸上,她眼角的皱纹舒展成一条直直的线,线的末梢挂着一个亮着光的泪珠,周围安静了下来,门外婆婆的喊叫也微弱得像泄了气的皮球。
二香睡着了,她真的睡着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