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今天，我又坐在这里，晚风拂过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天幕低垂，繁星点点。夜已深了，可我仍无法入睡，这把藤椅老了，嘎吱嘎吱地响，我的鬓角也有了些白丝。

我抚摸着眼前的相框，木质涡纹，是她最喜欢的样式，照片中的人，碎花的长裙，在嗅一朵如火的玫瑰。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在我的记忆中，她永远在笑。”

“您一直怀念她？”

我看看沙发上的年轻人，“没错，记者先生，一直都想，一直……都想。”我轻叹一声。

“大家一定对您的另一面很感兴趣，我是说，呃……大家不了解的一面。”

我笑了，摆摆手，“二十三年了，都是一些很老的事了。“

他的语调变得急切起来，“我只是想写一篇关于您的故事，我真的很敬佩您，真的。“

我看看他恳求的目光，微眯上眼，深深地靠在藤椅里。

“二十三年前，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尽管我是个穷小子，她是富商的女儿。“

年轻人在飞快地记着什么，头都不抬一下。

“但我们还是结婚了，她偷了家里一笔钱，我们去了巴厘。“

巴厘岛，湛蓝的大海出现在我的脑海，浓绿的棕榈树，洁白的沙滩，二十三年前。

“乔，快看，这里好美啊！“她扶着栏杆，海风吹动她的裙角。

“是啊，真美。”再美，也比不上你，我在心里说。

“后来呢？”年轻人追问。

我当时从艺术学院毕业，画还不出名，我们在岛上过了一段穷日子。“

我点燃一根雪茄。

“渐渐地，我们攒了一些钱，可我的画还是无人问津，不过这都无所谓，我的画，她喜欢就好。”

我笑了，心里暖暖的，但回忆到了尽头，该面对了，想到这里，我的手脚好像有些发凉。

“然后，就是那个夜晚，我们刚刚从外面吃饭回来，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现在，我几乎都忘了，只记得她的尖叫和我猛打方向盘的手，玻璃全碎了。”我把剩下的烟蒂扔入烟灰缸。

“故事很简单，这之后，我离开那个伤心地，自己创业，画嘛，早就放弃了，渐渐小有作为。就像现在，偶尔搞搞慈善。”

年轻人停下笔，“就这样了？”“就这样。”我坐直身子。

“你说你一直在想她，是吗？”

“是的。”我直视他的眼睛，“忘了说，我的最后一幅画，画的就是她。”

“有兴趣看看吗？”我挑起了眉毛。

“万分荣幸。”他站了起来。

我们来到地下室，这里陈列着我曾经的作品。

一幅画占据了整面墙壁，火红的霞光，蓝到透明的大海，秀丽的身影站在船头，迷离的笑容摄人心魄，最神奇的是手捧的玫瑰，鲜艳的颜色让人睁不开眼。

“这……真是个奇迹。”年轻人张大着嘴。

“是啊，奇迹，这是她给我最后的灵感，我亲爱的布鲁斯先生。”

年轻人的表情恢复正常，眼中却又闪着迷惑的光。

“你怎么知道，不对……对，我的名字？”

“你的名片上写了啊。”我乐不可支。

“可是……糟糕。”他的手迅速伸向腰间。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你在找你的枪？”

他有些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逃不掉的。”他的语气充斥着警察特有的威严。

“嗯，这套说辞还是收收吧，警察先生。这里的安保系统好得要命，只要我想，你就会在这里被关上一辈子。对了，你名片上的名字是迈克？一张假名片可是糊弄不了我的哦。“

“够了！古拉•乔，当年你杀死妻子，伪造车祸现场。事后得到巨额保险赔偿，成了富豪。现在，我们终于掌握了证据，我劝你还是自首吧。“

“唉，可怜的孩子，正义感太强可不好。“我扔给他一个信封，看看这个吧，你就明白了。”

随后，我踱至壁画前，看看她的微笑，记忆中的那个屋子，我和她手挽手喝下杯子里的酒……她轻抚着我的脸……那辆车……

我在医院醒来，以为在天堂，可身边的一切告诉我这不是，是她的死讯……

现在，我捧起画旁的一束玫瑰，轻轻嗅着，花气袭人……

布鲁斯展开那封信

亲爱的先生（女士）

您好

二十三年了，今天终于可以结束。

当年，我们又一次遭遇危机，一贫如洗。她的父亲也派人来追她。我们打算殉情，喝下了毒酒。可机缘巧合，我竟活了下来。所以我活着，为她活了二十三年，做了她想做的一切.不过，最近我被查出了癌症，晚期。今天是她的忌日，我爱着她，一直都是……

那支玫瑰的花粉有毒，我自己调制的。

再见吧，朋友。我看见了她的微笑，和以前一样，从未变过……

古拉•乔

布鲁斯放下信，他看见壁画前的身影缓缓倒下，嘴角流出的玫瑰色血液浸入地板。

布鲁斯神情凝重，拿出手机，“长官，任务结束了，嫌犯落网。”他走出门口，“不过……还有一支玫瑰……”

门，关上了，悄无声息。

画上的姑娘看着大海，两滴眼泪滑落脸颊，微笑。

那只玫瑰卧在他的心口，娇艳动人，血的颜色，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