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蓝魔启星缘
蓝府。
白，铺天盖地的白。白幔，白衣，白蜡烛，唯一的一点红是那口棺材，红的刺目，仿佛是心头的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冷了，僵了。本该是欢天喜地，本该是笑语盈耳，此刻却只有彼此无言，泪眼阴霾。
宸寰，年夏你回来时，我们母子便可团聚了。母亲在信中曾那样期盼。
母亲，到时孩儿一定不离左右，好好陪陪您。自己曾那样允诺。
如今一切都成梦幻泡影，空了，灭了。
心死的哀痛是哭不出眼泪的，蓝宸寰机械地挪着脚步，跪倒在母亲灵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净儿泪如雨下，朦胧中似又回到了过去，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眼前。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父亲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他说赶早摆个好摊位多卖些钱，给我的小净儿请最好的师父。晚饭时，父亲却一瘸一拐地回来，带去的笔墨纸砚不仅一件未卖还残破不堪，只因拒交地保费，那些恶霸地痞们就打人毁物。而这一切都为了她，为了给她请最好的师父。“孩子，你娘说的对，要好好学武，莫像父亲只能任人欺负。”父亲那样告诫她时，她想，我必须学好武艺，否则便是千古罪人，是要遭报应的。“千古罪人，要遭报应”穿过回忆的虚空如同炸雷重重的一声闷响击在净儿心头，她哇地放声大哭。蓝府的人这才有暇顾及这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女孩儿。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呀？”
蓝府老爷蓝天麟娶有两房夫人，大夫人薛冰玉，二夫人水曼柔，大夫人生有一位公子蓝君宇，长蓝宸寰三岁，蓝老爷虽极宠爱二夫人，无奈英年早逝，在蓝宸寰四岁时便撇了一家老小去了极乐世界，如今问净儿话的自是这当家的大夫人薛冰玉。
“丫头，快回夫人问话！”蓝夫人旁边的华嬷嬷是个严厉人，可净儿已哭得泪人般，哪还说得出话来，实在，她也不知道如何说，说什么。青竹看看灵前混混沌沌的公子，又看看泪雨如线的净儿，无奈撒谎道：“回夫人，她叫柳净月，是公子的小师妹。”净儿心下领会，立即点点头，万分感激青竹。
“原来是宸寰的小师妹，好孩子，哭得真叫人心疼。”蓝夫人顿了顿又道：“来，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你师哥心疼。快，到我这儿来。”
就这样，蓝宸寰一直不食不寐跪在母亲灵前，直至出殡后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闭了三天，一切才归于平静，出来时，眼已亮似暗夜星辰。
“夫人，二公子要见您。”
“让他进来”，蓝夫人放下佛珠道。
“宸寰莽撞，扰了大娘清修，请大娘见谅。”
“宸儿，自家人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来，快坐下，瞧你瘦的都皮包骨头了，回头让华嬷嬷好好给你补补。如今你娘不在了，大娘也是一样的，要什么只管和大娘说。”
“大娘疼宸儿，宸儿铭记在心，宸儿来是有件事想问大娘。”
“你初回府自有许多不知的地方，要问什么你只管问。”
蓝宸寰起身执起紫砂刻花茶壶替夫人往玉杯续了茶，双手捧到夫人面前道：“府里人说我娘是病死的，孩儿想知道娘究竟得了甚病，问甚医，吃甚药。”
夫人没有接茶，掏出丝帕擦擦眼角，哽咽道：“自从你学武去后，你娘是日夜思念你，食不香，寝不眠，硬是把自己熬出病来。我百般劝解她，遍请名医，用尽诸多名贵药材，可还是……唉，眼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还硬是要瞒着你，怕你分心影响练功。几个月前你来信说学艺已满，很快便可归家，她硬撑着起床，说怕你回来见她病殃殃的担心。久病的人哪经得起这番折腾，这就……”蓝夫人又拾起绣帕拭泪，泣道：“你母亲可真是想你啊，孩子。”
蓝宸寰听此双膝跪下，低沉道：“宸寰不孝，害母亲积病，劳大娘费心，请大娘责罚。”
“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还不快起来！”
宸寰不动，夫人劝道：“责罚你，你娘不忍，大娘也不忍，你这样让大娘为难就是孝顺？”
蓝宸寰只得起来，夫人拉住他问了日华山习武诸多事，又细细地道了蓝府境况，才让宸寰离去。
“小姐请止步，这里不能进去。”
连月来因蓝夫人吩咐，丫鬟雪琼、雨点已带着净儿几乎将蓝府逛了个遍，唯独这条小径，每次路过都不让进去。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宝贝？”
“都是大公子的宝贝——里面种着大公子经年累月搜罗来的奇花异草，大公子说花草是有仙性的，不能沾了凡人的俗气，所以不许我们进去。”
“大公子只不许你们进去，我是外人，不必遵守。”净儿说罢，提起一口真气，足尖轻点，已掠了进去，两个丫头想阻难也来不及了。
果然别有一番景致，净儿不禁慨叹：各类名贵香草翠绿葱茏，萋萋沿着青石小路铺开，偶有微风拂过，阵阵幽香令人顿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碧绿池水涨满旁边小小藕塘，池里开着五彩斑斓荷花，岸边柳树的阴影浓密笔直。净儿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水流顺着指缝溅落，如琼珠般晶莹透亮。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信步走去，一路上，细风拂身，诸多知名不知名的花瓣忽起忽落，如美人困倦的娇眼，欲开还闭，净儿伸手托住几片花瓣，那样的小心翼翼，如拭情人泪般。突然，她眼前一亮，发现假山背阴处竟开着几多蓝幽幽的大花，如宝石般微微泛着光芒。净儿屏住呼吸，想一探这花为何如此妖丽，不料身后突起一阵清风，接着整个人便不能动弹了。不好，莫不是给大公子逮住了？净儿思索着该怎样应对，跑是不可能的，别说她现在浑身不能动弹，就是能动，要想从轻功这么好的人身边顺利逃开也是难如登天。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禁止入内吧？”
“那你干嘛养这么漂亮的花？你怎不养毒虫？养毒虫，我肯定不来！”
净儿背对着蓝君宇，看不见他惊讶的表情——是啊，哪有偷入人家园子还这样理直气壮倒像是人家引诱她来园子的人！
“你走吧，下不为例！”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你明明点了我穴道，却叫我怎么走？
见净儿迟疑不动，蓝君宇又道：“穴道已解，你走吧。” 他本以为女孩会如箭疾驰而去，却不想净儿转过身，直直地瞅着他看。
“怎么，还要我送你出去？”
净儿瞅着他，指着蓝幽幽的大花道：“能不能送我朵花？送我一朵，我再也不来打搅你了。”大有你不送我花，我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弄到一朵之意。
这小女孩真是胆大包天，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吗？平日里，即便是蓝大公子的赏赐，众人也是恭而敬之，惶而礼之，哪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要甚至还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威胁！
然而，蓝君宇却是觉着好玩似地笑了，他指着那些美的惊心动魄的蓝色花朵问道：“你想要蓝魔之魅？若我送了你，你拿什么谢我？”
“它叫‘蓝魔之魅’？”
“会不会谢我呢？”蓝君宇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向下，轻轻一划一收，一朵花儿瞬间飞落在他手上。这般高深的武功修为，净儿惊讶的合不拢嘴，她突然想，如若，如若他肯教自己武功……
“怎么才会谢我呢？”蓝君宇盯着静默不言的女孩，笑意盈盈。
“大哥哥若肯教净儿武功，净儿一辈子都感谢大哥哥！”
得到这样的回答，蓝君宇颇感意外，沉吟片刻答道：“小小年纪不能太贪心哦！你再不回去，你那两个丫鬟怕不止挨骂这么简单了！”净儿一听这话，一把抓过花便往来路奔去，这可是蓝府，雨雪若为了她受罚，她可没脸再呆下去。看着净儿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位蓝公子也不明白他怎会这么轻易地就送出蓝魔之魅——它可是蓝府的至宝，而且还有个传说，他是不愿相信那传说的，甚至会尽一切努力不让传说有实现的哪怕丝毫可能，然而，心底似乎又有某种声音在轻轻祈祷，传说若有一半是真的该多好啊！
净儿一路寻来，并未见着雨雪二人，一问才知道她们正在二公子的书房受罚，便急忙奔了过去。
“雨点知错，雨点再也不敢了，求二公子饶了奴婢！”
净儿推门进去，见雪琼、雨点二人正跪在地上哭，青竹执鞭站在一旁。知道是净儿，蓝宸寰头也不抬，冷冷地斥道：“谁允许你进来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净儿扭身就走，蓝宸寰只来得及站起身，门砰地就关了，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二公子，柳净月求见。”
青竹瞥了一眼公子，谁知蓝宸寰竟悠然拿起紫晶杯，抿了口茶，才慢慢道：“进来。”
“不愧是蓝府二公子，好大的架子，当初净儿能得公子相救真是三生有幸啊！”净儿说完满眼轻蔑地看着蓝宸寰，待他发作，然而蓝宸寰竟充耳不闻，只紧盯着手里的茶杯，仿佛那不是一个杯子，而是什么神仙葫芦，装着别样天地。青竹乘机使眼色给净儿，净儿装作没看见，继续道：“不过，净儿没想到这样大家公子竟这样小气量，一点儿没大公子的风范，真叫人难为情！”
蓝宸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缓缓放下杯子道：“青竹听令，将雨雪逐出蓝府，永不续用！”
雪琼、雨点慌作一团，膝行到公子面前，磕头如捣蒜：“二公子恕罪，二公子恕罪，奴婢宁死也不会出蓝府的，求二公子不要赶奴婢走，不要赶奴婢走！”
“不必求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我们走！”净儿欲拉起雨雪二人，然两人只是跪着磕头不起，气得净儿跺脚直骂，“没骨气的东西！”便独自跑了出去。蓝宸寰不追也不言，径直走向窗前竹塌躺下。净儿只看见青竹拿着鞭子，其实却不曾打，青竹则觉得公子最后下令赶走两个丫环完全是因为净儿气中说出她是公子所救的实情，若蓝夫人追究下去，净儿断无理由留在蓝府，所以，此刻他只得唤人将两个丫环送地牢看押，待公子气消再作抉择。本想给公子倒杯茶消消气，不料手刚碰触紫晶杯，杯子便碎了一桌，底部碎片竟嵌入沉香桌三分，青竹这才知道在受着净儿那些刻薄话时看似平静的公子正压制着怎样的怒火。一个时辰之后，蓝宸寰坐起身吩咐青竹道：“去地牢听听那俩丫头说些什么。”
一盏茶后，青竹向蓝宸寰秉道：“她们先是疑惑公子怎会救了净儿，后来又觉得师兄救师妹，尤其是这样——”青竹顿了顿，蓝宸寰示意他说下去，他只得道：“这样嘴刁性蛮的师妹是很正常的。”
蓝宸寰听此不怒反笑：“大娘派的两个丫环真是够细心，不过，太聪明了些！”
“那公子现在怎么办？”
“将她们带来，我自有办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