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我去上学了，等我回来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有的人只是一扭头的时间，你就再也看不见。所以，能够好好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珍惜。

01.

姥姥的一辈子是苦涩的，可以说没过上多少甜蜜的日子。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没有根据的，一半是出自母亲的讲述，关于姥姥的前半生，一半是出自我的观察，关于姥姥的后半生。

母亲告诉我，姥姥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姥爷给她的苦，这种苦起源于姥爷的不良嗜好——打牌。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的时候，姥爷却在外面打牌，剩姥姥一个人在家照料四个孩子。别人家除夕夜的鞭炮，都是男人放的，母亲说，他们家，是姥姥担当起了放鞭炮的重任。

这并不是母亲单方面对姥爷的指责，在姥姥去世后不久，姥爷一下子陷入了失去姥姥的惆怅和悲苦中。他捏着自己因为抽烟而泛黄的手指，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说：“等到人走了，咱才想起来对不起人家，以前老惹人家生气，总是因为打牌半夜才回家。”

其实，我们都知道姥姥还是心疼姥爷的，也早就不介意姥爷年轻的时候犯浑的事。所以，姥爷去世后，两个人合葬在了一起。

02.

等到把四个孩子拉扯到各自成家生儿育女，姥姥又开始了后半辈子的苦。从我有记忆起，姥姥就患上了糖尿病。这种病苦啊，印象中姥姥从没吃过一口甜的，白面馒头都不敢吃，要专门吃高粱面的馒头。

我的姥姥，她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女人，饮食上控制的很好。但这远远不够，每天还要配合注射胰岛素。在我遥远而不甚清晰的记忆中，总会出现姥姥自己给自己注射胰岛素的画面。

03.

也许是因为这病的缘故，姥姥在她七十岁出头的时候去世了，结束了她并不甜蜜的一生。我对姥姥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我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那年我还在读大四，也是一个人住校读书的第十年。以往每次回家，都是要回去看一下姥姥的，临走前再去看一下。那次也不例外，国庆节即将收尾，我一个人踩着傍晚夕阳洒在地上的余晖，像只猫一样来到了姥姥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静很静，我也不自觉放慢了步伐，轻手轻脚走到大屋门口，掀开用竹篾编织的帘子，探进脑袋张望。屋里摆设一如从前，正对大门摆着四方桌，桌上供香龛，墙上是神像。往右手边走，摆着一张老旧的沙发，姥姥就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我怕打扰到她，没有出一声就离开了。到学校后，我忙着考教师资格证，期间母亲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说姥姥生病住院了，不过没有什么大碍。

也许我们都过于乐观了，以为姥姥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医院休养几天就好了。就连姥姥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她说，姥姥有一天下床了，炫耀般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快好了，马上就能出院了”。

04.

我是寒假回家后才知道姥姥已经入土为安的消息，那次住院没有让她如愿再回到自己的家。我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因为这是第一次面临亲人的离去，也因为自己没有和姥姥好好的说上一句告别的话。

以为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离开，没想到却是一场永久的失去。

麦家在新书《人生海海》中写到：

那天，我十分后悔离家时没有和爷爷告个别，我猜他一定为我的无情无义伤心死了。这大概是他的命，对我好言好待十六年，却没有得到我一分钟的话别。爷爷讲过，一分钟的和好抵得过一辈子的仇恨，我和他正好反过来。想到这点我忍不住大声哭起来，那时船正起航，阵阵巨大的轮机声把我的哭声吞没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一丝毫。

书中的主人公是拥有传奇经历的“上校”，但最让我触动的却是这段话，它让我想起了姥姥。书中“我”不得已和“爷爷”分别，却没想到这就是一辈子，作为读者的我也差姥姥一个认真的话别。“对我好言好待十六年，却没有得到我一分钟的话别”，想起来就让人难过啊。

那天，我本想跟姥姥说：“姥姥，我去上学了，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