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听说你过得挺好呀”梦瑶素白的鞋头踏在蛇窟底部的土地上,沾染上不知名的紫色粘液,梦瑶踢踏着甩动,面上还是笑盈盈,眼睛里的不耐烦却是溢的满满当当。
“……劳主人挂念”墨守单膝跪地,额头紧挨着地面,瓮声回答。
“你早就不是无相宫的人了”话音刚落,墨守就被一脚踹翻,“我说过了,把你送给哥哥,你就是我哥哥的人了,你是听不懂还是记不住?!”梦瑶一脚踩上墨守的肚子,恶意的踩实,用力的摩擦鞋子上的粘液。
“咳哇……咳咳,属下,墨守失言,咳咳咳……”墨守被踩的呼吸不顺,他之前受的内伤还没有养好,当然在无相宫也不会给他机会养伤,梦瑶只是要一个能喘气的他,缺胳膊少腿,或聋或瞎都是无关紧要的,别说疗伤的药草,就是每次送来的饭菜都是扔在他的面前,饭粒中混夹着砂砾,水是泥水,没有一样是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因为伤势恶化至死已经是万分不易。
现在被梦瑶踩在脚底,与难堪相比,墨守感到更多的还是痛苦,而这也是梦瑶乐意看到的。
“要不是你还有那么一点点作用,你早就成为花肥了,还有机会在这里喘气?污了我的眼!”
“属下……咳咳,属下……”墨守吃力的想要说出什么。
梦瑶的眼睛突然一亮,也不嫌脏污的掰开墨守的嘴,满意点起头,“前几日,你那心上人来无相宫旁敲侧击的时候说过,我无相宫的茶不比鬼宫,我想,她怎么也是哥哥的得力助手,我也不能亏待人家,我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磨成粉,送给上官小姐喝茶时放上些提提味道,可好?”说是一边说着,镶着红宝石的假指甲就已经嗑进墨守的牙床,冷硬的尖端向里探索。
墨守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血色了,本就是血红的眼眸现在更是看不出一点白色,下颌刚刚直接被梦瑶卸下,想合拢都做不成,他不想叫出来的,可这种疼当真是忍不得。
“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难听死了!”用力太猛,有几滴鲜血迸溅出,点在梦瑶的脸上,梦瑶愣了一下,接着整张脸都扭曲了。
“贱种!!!”梦瑶倏地把手抽出,打出一掌,墨守倒在不远处,生死不知。
怎么敢!怎么敢碰她的脸!这可是和哥哥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多少个盼望有哥哥陪伴却有无疾而终的夜晚,她都是捧着一面镜子,痴痴地看她这张脸才过来的,她这么珍视的一张脸,现在居然沾上了一个贱种的血,要是,要是哥哥知道了,生气更不喜欢瑶儿了怎么办?
梦瑶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脸,控制不住惶恐起来,宣红的皮肤上那点刺痛感根本唤不回她的理智。
“贱种!脏死了,贱种的血!”梦瑶全然没有了无相宫小宫主的模样,往日里举行各种大典的时候,她身着华丽的礼服,头戴绚丽的羽冠,面若桃花,两映渐红,烨然神女的形象不知是多少世家公子的梦中情人,若不是无相宫历代神女不出嫁,愿向小宫主提亲的怕是会填满整个无相宫的大殿。
可是无相宫的人都知道,他们外表鲜华无比的小宫主根本就不是世人熟知的模样。她是有着纯洁无垢的杏眼,但那里面真正的嗜血神采总会被搭在神女羽冠前额的纱段掩盖,她是也有美丽的容颜,有登上“四美之首”的实力,可她娇美的容颜只会出现在典礼上,典礼之下的美好全都是假象,她是有着高贵的身份,有着一切的美好,可那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虚假之上,没被世人见过的无相宫小宫主才是最真实的小宫主。她并不善良,侍奉她的婢女几乎是每月都会换走一批,有时还有被抬走的,她并不宽容,尽管你没有做错事但只要是小宫主不开心,你就是错了,而做错了事,在小宫主这里就只有以血来证,她也并不端庄,也不淑雅,更不仁慈,那些美好的词语是加在梦瑶的身上,可这些词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就像现在,狂叫怒骂的梦瑶差人把狼狈不堪的墨守拖拽回她的脚下才是真实的无相宫小宫主的日常。
“我不但要一颗颗拔下你的牙齿!我还要一片一片的削下你的舌头!哈哈哈哈哈,把他拽过来,拽过来!哈哈哈哈哈哈”梦瑶癫狂的大笑,抽出别在腰间软鞭毫无征兆的卷起身后由于惧怕后退了几步的侍女的身体,难以想象梦瑶小小的身体里是怎么蕴含着这么巨大的力量的,可以说的没费什么力气,这个当值了才一天的可怜女子就被扔进了巨蟒的嘴里。
“快拖!把他拖过来!”梦瑶指使着两名武士快速的拖拽墨守,目带精光,非常满意的大笑。
“哈哈,父主送我的黑蟒肯吃东西了!!怪不得之前给它送什么都不吃,我怎么没想到,应该一早就直接扔人下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那两名武士额头冷汗直冒,要不是刚才梦瑶扔过来的侍女,黑蟒吞吃的就会是他们两个了,这么想着,两人手下的动作再上了一个速度,只想远离身后的怪物。
“鬼医爷爷,你去给他看看”见着墨守气息微弱,梦瑶将人丢给鬼医,“人家要他活着”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有着莫名的兴奋。
鬼医是父主指派在她身边,专门负责她的饮食安全的,面对父主的人,梦瑶总是带着一份特殊的“乖巧”。
鬼医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灰扑扑的有些显脏,面色倒是还算和善只是双眼无神,一看就知是已经失明许久了。鬼医看不到梦瑶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的来源,他冲着梦瑶轻轻点头,伸出干瘦的手掌摸索起来。
梦瑶嘟着嘴乖巧至极的频频点头,淬了毒的眼睛却是盯着黑蟒,等到黑蟒安静下来盘卧在一角后才转过头来,盯着墨守破裂的嘴角,手指不安分的抖动。
“小宫主啊,这个人伤的很重了”鬼医开口说道。
“你救不活?”梦瑶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像极了蓄势以待的毒蛇。
“救得活,可他还用不是?老朽虽看不到,但也能记的清手下号过的脉,一个人的脉象是不会骗人的,之前送到我这儿来的也是他吧”
“所以呢,鬼医爷爷,你想说什么,瑶儿听着呢~”梦瑶脚下捻着墨守的左手小指,得到自己想听的呻吟声。
“小宫主是要他活还是……”
“自是让他活着,他可有用了”
“那老朽还是那句话,好生休养”
“可是,他犯了好严重好严重的错,人家不惩罚他就会显得人家徇私了”
“这位公子的伤势一次比一次重,如果小宫主你……”
“报-----” 由远及近的通报声打断两人对话。
梦瑶不耐烦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不见,惊喜非常的等待来人。允许这样来报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卫,允许影卫高声呼报消息就只有关于哥哥的!
“鬼医爷爷你慢慢治,瑶儿还有事,先走了!”梦瑶不想浪费一丁点时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得上她的哥哥,嗯,父主也得排在哥哥后边!
“开来人!我要沐浴!”去见哥哥,哪怕只是有关哥哥的消息,她也要干干净净的,哥哥说过,他最喜欢爱干净的瑶儿了。
同一时间的上官族地,窝在厨房里的木云生手臂抽痛了一下,刀刃一翻,就在指间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心”木云生还在发愣,受伤的手指就被人先一步抓起,仔细查看。
“额,不碍事,我没事,继续,揉好面之后做什么?”木云生把手抽出,不敢去看上官清的眼睛。
手里的温度消失了,上官清也没作挽留,听到木云生问他接下来做什么,沉默着不说话。
“公子?”木云生戳了戳手里的面团,小声喊道。
“你一直在躲我,为什么?”上官清抓住他的手腕,将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面团解救出来。
“这么做,面团就死了,不能用了”
“啊?哦,抱歉”木云生默默移动,拉开他与上官清的距离,连衣服上沾上面粉都不自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上官清不解的看向离他越来越远的木云生,奈何木云生一直低着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什,什么问题……”木云生开始装傻。
“你一直在躲我,为什么”上官清又问了一遍。
“没有啊,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
“没有”
“真的”
“……真的”
“再说一遍”
“公,公子……”木云生被逼着后背都靠上木橱了,上官清还在步步紧逼。
这不是公子,一定不是!
“你和唐十一独处的时候就那么开心,为什么到我了,你这么害怕”上官清的眉头逐渐拧起。
“唐,唐公子……你和唐公子不同”木云生被他逼的没有办法,紧贴着橱板,偏着头解释。
“有何不同?”
“于我来说,不同”木云生声如蚊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直冲的他头晕目眩。
两人的距离不过拳拳,骤然贴近的另一具身躯带着远高于自身的温度,迎面扑来。以前是他,因着对上官清的惧怕为多,哪怕上官清和他多说了一句话,他都要想上好久才敢去回答,那份莫名的惧意会在发生肢体上的触碰时达到顶峰。他不清楚自己的反常,明明还没认识多久的人,却会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份悸动,让他愈发不安愈发敏感。他在自己的反复和上官清的反复中左右摇摆,算上第一次进入族地的冲动自白,他对上官清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时而过分急切,时而过分冷淡,极度的不稳定。就到现在,他也不敢迈出一步,只是暗戳戳的跟在上官清的背后。不是说那些反复无常都消失了,只是被他小心的压下,装作没事,尽管会因此陷入梦魇,但最算是能正常的相处,他想着,这样便好,感情就应像小桥流水淙淙,绵绵不断的滋润入心,直到他知道了阮玥裳和上官清婚事。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属于你,任你穷追不舍,死缠烂打,或假意接近,真心讨好,都不会和你有关。再说,上次上官清在他房内伤势重发,上官一族族地内不知有多少人认为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就算他住的屋室墙壁再厚,围上的横栏再高,那些刀片似的言语也能飘进他的耳朵,割出一朵一朵的血花。但他还是想能留在上官清的身边,至少,可以经常看到他。他的确是在躲着上官清,也是希望那些流言能晚一点传到上官清的耳中,他开始避着上官清会出现的地方,只会在人走后,小心的将目光落在飘飞的衣角处,他躲起来,不肯出现在上官清的眼前。却不想会被他一直躲着的人逼问给出一个缘由,他惶惶的说出那句半是胡言半是认真的话语。
“与我不同?”
上官清重复了一遍木云生说过的话。
怎么说,他其实,能明白木云生的意思,而就是因为明白,他才会难做。因为不论是对现在的木云生,还是以前的梦浮生,他在情感方面一直都很被动,也可以说是很不明确,他会在某个时刻退缩下来,他有他的难做,他不能像梦浮生那般的无所顾忌,在他还没能处理好所有的事之前他不敢去接受木云生表现出来的任何一点情意,但他又做不到绝对的冷漠。所以会在木云生主动时他回避,对他冷淡,无视他做的一切,又会在木云生退缩的时候他主动,如此反复,不断拉扯,他总是这样,总是在木云生探出的头缩回去的时候伸出把它给拽出来,这次也是如此,只是这次的里面加入了属于他的自私,对的,就是自私,就算他失去了站在梦浮生面前的机会,但对现在木云生他还有机会,他们本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说他无耻卑鄙也好,负心回头不可信任也好,只要他把握好这次的机会,留下木云生他还是可以的,木云生不会因为过去的事受到任何的影响,他只需要多给他一些引导,木云生就可以成为他想让他成为的模样。
危险的想法一旦破土出芽,长成荆棘堡垒就只是时间问题。
“上官!上官清!出事了!!”在族地里大呼小叫直呼族长姓名的人的只有一个。
两人之间璇昵的气氛被打破,上官清撑在木云生身侧的手,猛地发力,向后退出,鼻尖上仿佛还留着那人发丝的柔滑。
真是疯了!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听到屋外万俟明愈加清晰的脚步声,张张口只留下了一声抱歉,大跨步的逃也似出去。
等到上官清走后,木云生才敢松口气,整个人都脱力了,顺着木板滑坐在地上,伸出手,啪的捂上自己滚烫的脸。
刚才真是……太近了……
“我以为你还得过阵子才回来”刚一出门,两人险些直接撞上,上官清向后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冷声道。
“要不是出了事,你求我也不会回来”万俟明没给好脸的呛声一句,偏头看了一眼被上官清下令禁止入内的庭院,眼中的嫌恶不满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表露,他本是先去了书房的,找不到人才来这儿,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和那人待在一起。
“何事”上官清不欲与万俟明争吵,直接开口问万俟明发生了何事。
“上次薛家的事你还记得吧”万俟明说到正事,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情绪,脸色一正,沉声道。
“无相宫”上官清立刻明白了万俟明的意思。
万俟明沉默着点头。
“做了什么”上官清问道。
“给三个二流世家扣上魔教的罪名,讨伐了”
“终于坐不住了么”上官清冷笑一声,“还以为会等得更久一些”
“什么意思”万俟明一愣,“你不惊讶?”。
“从薛家的事为开始,你没觉的,今年无相宫的动作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吗?”
“因为我们?”
“当初好不容易搞垮了上官族地,他们才不会在一旁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重建……”上官清深吸一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些许阴沉。
“上官,你别冲动,那是无相宫,现在的上官一族是惹不得的”万俟明眼见上官清的神情不对,连忙开口道。
“无相宫也不是以前的无相宫了”上官清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现如今,上官一族再度重建,之前的格局再一次被打破,不满的人自是不在少数,可是,要是有一个远比打垮上官一族更容易交得权势的机会,你说,那些世家会放过吗?”
“容易?你当那些世家家主傻吗?”万俟明看向上官清,“无相宫建立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坐位武林正统,有那个人敢说要去攻讨?”
“那是以前!”上官清提高了声调,“现在的无相宫,以魔教之名除异己之徒,谁人看不出来?只不过一个个当作眼盲,不肯点明罢了”
“那你就非要做着第一人吗!”万俟明也喊到,“上官一族重建有多不容易。你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是阻拦你去为瑜叔白姨报仇,我只是想让你等一等,等几年不行吗?”
“等什么?等谁?”上官清连发两问,眼中有着讥讽“阮玥裳吗?”
万俟明被他这副样子刺激到了,脑袋一热,不管不顾的吼出,“不然呢!为了梦浮生?!!”
上官清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沉可怖。
万俟明这时也是强硬,也不管上官清的脸色有多难看,继续说道,“别忘了,是你当初断他双臂,毁他势力,就算他现在想不起来,等他想起来的那一天你以为你们还能和好如初?!”
“那就不让他记起来!!”
万俟明被上官清眼中生出的疯狂震惊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让他记起来的,他会一直都是木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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