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一座北方小城,那里有许多平凡且迷茫着的年轻人。我经见过许多少年时代潇洒得意的人后来被满是风尘的现实世界摧残地灰头土脸。他们不是大学里青春激昂的优秀青年,也不是职场中如鱼得水的白领精英,但他们是很大一部分青年的代表。优秀青年的故事被各种文学文艺作品所描写和表达,也被新闻媒体所宣传推崇,而这样一部分“坏孩子”却成了许多反面教材中的典例,他们的精神和心灵世界被极大程度的忽视,这也使得他们在破罐破摔的心理作用下,一度堕落和萎靡。这次,我想把二少去广东打工的的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很简单,我的文风也很平实。但我希望,这场“坏孩子”的少年梦醒来时够深刻。
二少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他的生活不是多优渥,却也一直过的无忧,与生俱来的大哥范儿以及家中排行老二的原因使他得了二少的名号。二少出生于一个农村家庭,爷爷曾是县里国税局的老干部,每个月稳定的收入使得这个家成为当时小县城里日子还算轻松的家庭。因此他的爸爸在年轻时候,没为生计担忧过,成为当时较早骑大梁车、穿喇叭裤、跳迪斯科的青年。既不埋头学业,也不专心事业。到了适婚年龄,父母为了使他收心,介绍了老同事的女儿与他成婚,这就是二少的妈妈。结婚后,妈妈开始了教学生涯,爸爸也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尝试创业。做过倒爷,组织过车队也开过农场,却始终不见起色,家中的光景也在这样的折腾中日渐衰落。二少和哥哥相继出生在这个时候,但即便生活紧张,哥俩的吃穿用度还是比周围人要好。
二少的童年在弹球、滚环、打架中渐渐远去,却逐渐成长为一个跟年轻时候的父亲极为相似的少年,外表锋芒毕露,内心却柔软脆弱,重情重义,有时却残忍冷酷。初中时母亲下岗跟父亲一起创业,也就没有时间来关心他。处于叛逆期的二少因为常常打架违规像一颗皮球,被踢来踢去,换了好几个学校。每一次他都是为所谓的兄弟情大打出手,可是最后出事,大都一个人扛,既不拉扯别人,也不圆滑求饶,只是在每次被开除时看父母被老师数落有些心疼和内疚,不过这种情绪也就只持续了从学校到家的这一段路的时间。后来二少沉迷于网络,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初中生活也就只剩下上网、溜街、打架、这几件事,后来觉得上课无聊就故意找茬惹老师生气来增加生活的乐趣。
大专时候,二少成为了一个就算兜里一分钱没有,可是芙蓉王不断,手拿iphone,吃百家饭的人。曾经他有过很多个女朋友,也曾被女朋友养过,当时并不觉得内疚,甚至觉得幸运或者骄傲。被多金又漂亮地女生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也就有了让女生为自己花钱的资本,这样自己无需去外打拼,饱受他人的管束与呵斥。可是在遇到春夏这样温柔恬静的女孩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自己都没想到的变化,比如20岁之前从来不洗袜子,现在却常常自己动手洗两个人的衣服;没做过饭,却在女朋友下班回来之前,会煮好一锅粥,炒几个小菜等她;没对任何人服过软,在她这里却越来越没原则,也许一个坏孩子的解药是爱情吧!
因为经济不景气,家乡许多印刷厂和广告店生意暗淡,后来逐渐变成了夫妻店,这使原本从事这一行的二少在家赋闲了大半年,前几年的积蓄除了投在跟朋友合伙的网吧之外也所剩无几,而网吧的生意又一直不温不火,自己也不想出去给别人打工,所以今年的日子过得特别紧巴。不仅朋友哥们借了个遍,还靠女朋友的工资生活了两三个月,除了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挫,更多的是春夏的心疼。所以,他决定跟阿庆一起去广东投奔自己的发小兼好哥们亮子,希望在那里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不求安身立命,只求年前这几个月能赚个几万块回老家过个好年,也希望给女朋友春夏换一个新电瓶车,这样才能不至于让她常常在冷风中因为电车故障而气的跳脚。也因此,使他这次广东之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坚定,虽然兜里的芙蓉王变成了云烟,连一顿十块钱的盒饭都舍不得吃,但这一路却充满着期待,感觉自己动力满格。
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火车,二少和阿庆终于抵达了曾经听过无数遍的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之一的广州城。出站时候刚好是清晨,二人拉着行李箱走在广州站的广场上,还来不及伸个懒腰好好看看南方的天空就已经被行色匆匆的人群和丛立的高楼所震撼。大城市的繁华,让人爱恨交加,你爱她的灯红酒绿,也恨她给你带来的无形压力。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们走在广州的街头,除了陌生,竟生出了一种迷茫。
在路边吃了简单的早餐后,他们出发去找亮子。亮子那天因为公司有加急单子不能亲自去接他们两个人,于是提前让他们下载了百度地图和滴滴打车,并给了详细地址。二人照着地图指引,准备乘坐地铁走一段路,到了佛山再打车。可是明明地图上只有几百米的地铁口两人就花了好长时间,普通话和广东话又很烂,不好意思张嘴问别人,最后只好打了个小奔奔坐到地铁口。从来没坐过地铁的两个人,在进站口站了好一会,给亮子打了电话问他在哪个站上下车,又学着别人的样子去买票。两人推搡笑骂着进站上车,还来不及互相骂对方乡巴佬,已经被人群分散在车厢两端。他想跟阿庆调侃地铁跟老家公交车的拥挤程度差不多,于是从密不透风的人群望向阿庆,因为两天没洗头的缘故,此时的阿庆显得有些邋遢。他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这位好哥们,此刻竟觉得心酸,因为发现他脸上的迷茫与卑怯像极了自己。
他们辗转到了佛山,准备打个滴滴直奔亮子公司,从没用过滴滴和优步的两个人研究了大半天才下单,之后来接他们的竟然是辆本田越野,两人悻悻上车,一路上也没和司机讲太多的话,好像一开口就会出错,这让一向锋芒毕露的二少很不舒服。
见到亮子的时候,二少和阿庆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慨,卧槽我靠一番抱怨后三人来到了阿亮住的房子,两个奔波了将近三天的人瘫在床上待了好久,连抽烟的兴趣都没有了。三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下午,就像以前冬天几个人一起窝在亮子家温暖的炕上谈天扯地的时光一样轻松自在。那天晚上,亮子带二少和阿庆去洗了个桑拿,吃了个便饭就回家休息了。虽然在外地,还打地铺,但那晚却莫名的踏实,三个人睡得很香,就像当初的少年一般。
从前二少觉得凭着自己一手牛逼的PS跟AI可以在广州很轻松地找到一份工作,可真正开始求职,才发现自己的所学也只是皮毛。学历这个高门槛把自己挡在许多门外,二少第一次后悔之前没有好好读书,他一直相信自己只是懒惰懈怠,不然轻轻松松既可拿到大学毕业证。二少中专时所读的专业是计算机,毕业后干过电脑维修也做过广告设计,还算有点技术。而阿庆初中时便辍学,之后也没学过任何的手艺,从事的大多是体力活。他们一方面觉得网络求职不靠谱,另一方面线下求职信息不足,也没有相关的人脉,个人的核心竞争力又差,这种种主客观原因使他们的求职难度和压力极大。
在商量了一晚上之后,他们决定在亮子公司附近地工业园区找工作,这样一来觉得靠谱,二来三个人之间也有个照应,毕竟二少和阿庆人生地不熟,个人也不是那种活络的人。亮子特地请了三天假来陪他们一家一家公司工厂找工作,详细询问各种工作要求和待遇。最终,二少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找到了设计助理的工作,阿庆则在一个家具制造厂做木工。由于他们来广州的时候刚好是九月底,为此单位决定让他们在国庆假期之后再来开始为期一周的试用期,这样他们也有了一个缓冲时间。亮子放弃了公费旅游的机会,跟他们在广州玩儿了一圈,然后回到佛山调整调整状态等待八号开始工作。
开始上班那天,两个人的生活一片混乱。原本在家早上睡到十点多的人七点就要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匆匆忙忙赶到单位,一直到晚上都是懵的,连刚去工作的新鲜感都在手足无措中荡然无存。第二天二少参加早会时,同事正好在讨论一个案子,刚想表达自己的看法突然想到自己蹩脚的普通话立马闭了嘴,听同事们都由其他什么创意。同事滔滔不绝地讲出了好多他没听过的专业术语,期间还时不时夹杂几个英文单词,这令原本在家乡广告店或者说是印刷厂混的风生水起的二少内心极为不平静。看着这群神采飞扬的同龄年轻人,二少恍惚,仿佛自己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于是本来就忙乱不堪的一天更加灰暗起来。而本来就是外行,学习和动手能力又差的阿庆,在老师傅的声声数落和同样是初学者的小工们冷漠的嘲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或者做错什么。那晚,虽然很饿,但是两个人却累的连饭也不想吃,甚至点一支烟的力气都没有了,也没有精力和心情去思考来这里的意义和目的,只是躺在床上闭眼沉默,彼此没有说几句话就沉沉地睡去。
这样的无意识地忙乱了几天,熬过试用期后,老板找二少谈话,毫不留情地将他工作中的错误和业余表现一一指出,然后傲娇地讲,鉴于你的这种工作能力和经验,我们暂时只能给你一个月一千八底薪,提成靠你自己,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办理入职,否则只好有缘再见了。二少看着这个装腔作势的老板,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到嘴边的靠却收回了,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说明天上班时候给回复。刚好那天亮子请他俩吃火锅,于是二少直接到火锅店和亮子碰面,两个人刚开始吃饭,阿庆也赶来了。灰头土脸的阿庆刚坐下沉默了几秒,就哭丧着脸说打算这几天回老家。他俩问过才知道阿庆被辞退了,二少接着也讲了今天老板提的要求,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有了一个触点,于是这些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一吐为快,亮子在旁边听着,也感同身受。亮子当年大专毕业学校分配来到佛山的分公司做雕板印花的工作,工资待遇福利也算不错,但是一个人在广东却也时有孤独失意。亮子给每个人点了一支烟,二少猛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烟圈,若有所思地说到,生活真他妈难!他们在这缭绕的烟雾里,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些肆意造作而没有任何负罪感的时光。那时,二少还是那个称霸校园,呼风唤雨的二少,身边还有一大群像亮子、阿庆这样的迷弟整日厮混在一起上网、打架、追女生。他们谈起第一次抽烟喝酒,第一次写情书,第一次为一个女生打群架的糗事,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那晚,喝的烂醉的三个人在深夜的街道上勾肩搭背地走着,笑骂着,就像初中时翻墙去通宵走在冬夜的大街上兴奋疯狂地骂着班主任傻逼的那些夜晚。
第二天清晨,手机固定的闹钟把三个人吵醒,尽管宿醉导致严重的头疼,他们还是坚持起床了。吃早餐的时候,二少决定去辞职。在这里的将近半个月时间虽短,却给两个人的三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明白,如果继续呆在这里,既得不到能力上的提升,物质上的保障,甚至会在这日复一日的迷茫与抱怨中痛苦不堪。与其在广东这样毫无优势的地方痛苦,还不如回到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城市开始打拼,毕竟对那里熟门熟路,又有过一腔少年梦,这番梦醒却醍醐灌顶,只想在这片充满爱与恨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回老家要怎么起步,也明白这样回去会得到很多人的讥讽嘲笑,可还是收拾好行李坚决地踏上北归的路途。这趟无功而返的广东行也许在别人眼里像一个笑话,可对二少来说,却真正唤醒自己沉溺了多年的少年梦,也开启了青年梦的大门。
在从广州回太原的火车上,二少想起了许多人和事,除了自己辉煌的少年时代,还有自己的父母和女友。他想起中考后离家出走时,妈妈追到火车站哭成泪人像疯了一样寻找他的那个下午,以及女朋友在寒风中因为电瓶车出故障气得跳脚的夜晚。他在火车过道里点燃了一支烟,观察着左右两个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在鼎沸的人声和缭绕的烟雾里,他的眼睛逐渐湿润,他第一次严肃认真地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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