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没什么用,那本就不是自己擅长的。想获得老板娘认可,最终还是要靠一根根胡萝卜,一颗颗白菜,去皮,洗净,弄好滋味,客人吃着高兴,工钱才能涨。
说到滋味,小妖做东西的滋味是一顶一的。他生出好些口水,上次吃烤鸟,小妖整个楼兰镇只给他一个人吃,可见她对自己是有很大情谊的,现在却变成这样。
难怪小妖生气,我不该去胭脂铺的。我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他悔恨万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及时改正还是一个好厨子。
这几天小五对着墙上的食材架子,想通了。
看到小五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花若放下心。午后,小五甚至还跑过来问她,几个笔画多的字怎么写,佛教的心经那个字怎么读。花若对他刮目相看,尽管有些字已教过五遍,但她依然很有耐心并且称赞道:
“嗯嗯,这样就对了嘛,学学字,提高我们客栈的整体学识门槛,客人一看,连跑趟厨子都懂心经,多做点这样的事情,涨工钱指日可待。我看好你哦。”
受到花若表扬的小五,动力满满。一口气推出了“观自在土豆泥”“波罗蜜多粥”“苦厄煎蛋”等菜品。
他想,要是小妖来尝尝就好了。
即便她说很难吃,菜名故弄玄虚。
只要能见一面就是好的。
清晨,大漠从噩梦中渐渐地醒过来,整个楼兰镇的颜色由深变浅,一切又重新恢复温暖与生机。
正是上路的好时候。
小五记得老板娘说过,晦日前后进入大漠,意味着凶多吉少。“小五,看见这些骨灰了没,其中一半就是这些人的。”当时,老板娘曾打开一排黑漆漆的抽屉,眼底仿佛落了一层雪。
拈花客栈门口,客商们早已经整理好了车马货物,一一跟老板娘辞行。
“回来一定尝尝南山积雪草酿的蛇胆酒,我给你们每人留一壶。”
“哈!老板娘也保重!兄弟们春天回来,尝尝你手艺!”
领头的糙汉子朝她抱了抱拳,翻身上马,扭头冲老板娘一笑。他扬起鞭子,最后一队车马轰隆隆远去。
老板娘心中酸涩,仍笑着挥手,转过身,眼里的光灭了一下。七年过去,她终于学会好好告别。
往来的客商,也许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是骨灰。所以,她对客商都是认认真真的告别,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说不定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年轻的时候,真是不太懂得这些,以至于做错了太多事情。
十三岁那一年翻出贾府偷偷逛佛事盛典,违抗爹爹旨意还大吵了一架。半夜贾府火光冲天,那句道歉就一直扎入心脏,遗憾已然盘根错节,血淋淋的。最初的几年,她总是在恶梦中醒来。梦见春日庭院里的云半明半暗,爹爹在长廊的尽头微笑,她欣喜的奔跑,穿过芭蕉,穿过风,尽头却空无一人。后来院子里的芭蕉突然变成了冲天的赤色火焰,瞬间吞噬了一切。寒冷而漆黑的夜里,她哭得快断了气。
这几年才明白,人生在世,谁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所以,一定要回来。
春天一起喝酒。
客人们离开,拈花客栈顿时冷清下来。花若估计,这两天应该不会有多少客人了。
她轻轻叹口气,十分泄气,眼见得没钱赚了:“小六,去厨房把饭菜拿上来。咱们吃饭了。小五,这几天做饭都简单点,没有客人了,咱们吃的不要那么丰盛。”
小六很开心的去厨房了。
小五反抗道:“老板娘,咱们吃的是不是素了些?我没关系啊,小六还是个孩子,他得长身体呢。”
花若一拍桌子:“正好小六回来了,小六,坐下。我问你,这几天吃馒头行不行?”
小六点点头。
“小五,你跟小六学学,看人家吃苦耐劳,从来不提要求。不仅功夫好,话还少。”
小六没想到老板娘会夸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应该做的。
小五嘴里塞了一口馒头,咽不下去,吐出来,撕一半放进嘴里:“老板娘,加碗粥吧,馒头太干了。”
“行啊,从你工钱里扣。”
“不用了不用了,馒头挺好。”
第二日早晨。
依旧是吃馒头。
花若还没睡醒,半睁着眼睛,看什么都有点朦胧。她坐在桌子旁,等着开饭。
小五突然急急侧过身,背对着厨房的方向,示意老板娘别动筷。左手食指飞速沾水,用半边袖子遮挡,在木桌涂了一朵花,片刻,浅浅的水迹消失不见。
楼兰镇流传着一句话:
大漠曼陀罗,地狱彼岸花。
花若看着淡淡的水迹,心下了然。曼陀罗生而妖冶,通体剧毒,花果叶若误食,必死无疑。曾与小五约定,若情况有异,则以曼陀罗花为号,没想到今天用上。
她看着厨房的方向,目光愈发冷:呵,趁商人们都走了,想下手?既然如此,小六,别怪我不留你。
小六端上来了馒头,笑嘻嘻坐下。
“今儿的馒头真不错啊。小六,喂马辛苦了!给!”
小五站起来递过馒头,趁机身子往后撤了撤。这个位置,亦攻亦守,瞬间可根据局势变化攻防,最适宜里应外合。
“就着菜汤吃味道更好些。”对小五点点头表示赞许,老板娘不动声色地抽出匕首。曾经贾府镇府之宝,其刃利,取性命于无形。
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小六。
撕杀一触即发。
小六抓过馒头,蘸着菜汤咬了一大口。
什么?没毒?
老板娘悄悄收起匕首,心下疑惑看向小五。不过显然,他也蒙了。老板娘不经意轻轻摇头,示意小五按兵不动。她朝菜汤努努嘴:吃饭。
早饭过后,老在柜台噼里啪啦打算盘,忍不住分出一半的心思,考虑刚才的事情。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很清楚小五,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小六。
老板娘目光扫向大厅。阳光透进窗户洒下一片温暖,小五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偶尔麻雀轻轻啄着房顶,客栈里异常安静,静得仿佛只有老板娘一个人。
小六呢?
“小六――”
“小六――”
没有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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