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一个个东倒西歪像泄了气的皮球。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可别人的模样好比是自己的镜子。看着一张张疲惫的脸庞，看着每个人脚上和身上半湿半干的厚厚泥浆，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不堪！究竟还有多少路才能吃到热菜热饭呢？当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激情澎拜的口号和崇高的理想似乎被关进了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里，想要吃饭的欲望却浮在头脑中一直挥之不去。大家感受到了走出这茫茫的林海的渺茫，转个弯又有一个弯，总是看不到希望。路两旁，那些被森林山火烧焦的树墩和大树残体，总时不时地会让我吓一跳。你会敏感地感觉到，这些树墩就像蹲在那里的大狗熊或是野猪什么的，还有那些戳在那里被雷电劈断了大树残骸，既像人又像鬼，特别像竖起来的狼，总之是看什么像什么，每每看到一大堆黑黑的一团，总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我暗暗地担心，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走还这么吓人，要是遇到紧急情况，必须我一个人在这原始森林里奔走，真不知道这条命会折腾成怎样的结果？我不自觉地在游离的思绪中飘荡，在失望和希望的交界点上纠结。
馒头、白菜、窦大爷（三）
忽然，不知谁高喊一声：“你们看啊！前面有房子啦！房顶上还冒烟呢！我们到啦！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向远处眺望，果不然前面开阔起来，蒙胧中隐约有几栋房子的模糊影子，几缕青烟漂向高空又慢慢散开，“真的到了！”又有人肯定地嚷了一句，大家的脚下好像多了一点劲，除了拖拉机上的病号无力走动外，每一个人的脚下都像上了发条似的，加快了脚步，看来，举手可得的目标能调动人的所有动力机能，而太遥远的目标会使人感到迷茫。我算是走得很慢的，是第四批到达目的地察哈彦。当脚踏上察哈彦的地块时，抬头就望见了不远处一栋天蓝色门窗框的十分简陋的青年大食堂。为什么知道这是食堂？因为那里飘来了食物地香味。带队的上海干部指挥着我们赶快进大食堂吃饭。这真的是我一路上想了很久的最盼望的那一刻。进了屋，我们一排排一行行，分两边围着长条木板临时搭起的桌子，坐在木墩加模板的临时长凳上开始坐等吃饭。早就在路上听说察哈彦有这是我们知青自己办的食堂，虽然很简陋，但却是我们前面第一批和第二批知识青年在一无所有的黑土地上亲手搭建起来的，比起他们的辛苦创业，我们三批来的知青可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太幸福啦！几位漂亮的老知青戴着围裙，端上来一脸盆一脸盆的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猪肉木耳炒白菜，还有一大筐大白馒头。食物的量多得让我们目瞪口呆，这算是吃饭吗？我们一人一个搪瓷白大碗，用大勺从大脸盆里盛了满满一碗肉片木耳炒白菜，每人手里各拿着一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饭呢”有人问，“什么饭？馒头就是饭啊！”这样吃饭方式，在上海是无法想象的，上海人吃菜吃饭都是精致的，每一个菜烧好后炖熟了都放入小盆小碗，品种虽多，量却很少，所以上海人管菜叫“小菜”，上海人招待客人的口头禅是“小菜无没饭吃饱”，而事实上，饭也是每次锅子里煮一点点。一直在上海生活，也渐渐习惯了“一艾艾，一点点”的吃饭习惯。而当下，管理食堂的上海干部和食堂的女知青们，一个劲地催我们“多吃！多吃！”“管饱管够！”以至于我怀疑我们究竟是插队知青还是客人贵宾，那种感觉真的很爽！脑子里又浮现出上海买肉用的肉票，卖鱼的鱼票，小票上画的猪和鱼的模样，至今还记得，这很小的一张，只能买几两肉，而这里，炒豆角里的肉很多，在上海需用多少张肉票才能买到啊！再联想到我们在上海学工时，在上钢三厂的食堂里 吃饭，几张四两的饭票和几元数得出的菜票，要吃整整十天半月，算着吃也不够。而且插队落户应该比工厂还要苦，在我的感觉中是最苦最苦的......记得我们在上海郊区学农的时候，双抢、插秧什么都干，工作强度之大，生活条件之艰苦，总是觉得很难吃饱的，而现在在这个边疆的小乡村，为什么会吃到那么厚实饭菜？感觉不像插队落户，很像描写中的集体生活的农场，吃饱了，总觉得好像没吃饱，原来因为在上海是吃米饭的，吃馒头像是在“吃白相”，今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没有米饭只吃馒头的生活要跟随我们很久很久.........尽管不习惯，大家还都觉得非常意外的满意和快乐。
馒头、白菜、窦大爷（三）
临到大家都吃完饭的时候，一位当地的老大爷开始站起来讲话了，他好像也是到塔河火车站去接我们的几位当地老乡中的一位 ，如果他不说话，真猜不出这老头原来还是是生产队管事的头面人物呢！他的眼睛不太好，一个大一个小，身边围绕着一条很老很老的黑狗，你别看他岁数大，他的嗓门可真是大极了！他说：“我姓窦，你们大家可以都叫我窦大爷！我们贫下中农非常欢迎你们的到来！为了迎接你们，我们早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啦！我们腾出了山上山下最好的房子给你们住，我们也早就盘好了炕，如今炕是干干的，热热的，保证你们睡得暖暖和和。我们这里的冬天很冷很冷啊！无论怎么样，你们都是你们爸妈的孩子，也是我们贫下中农的孩子，我们要保证你们这些上海来的娃娃不得关节病！”“另外啊！你们的上海干部和第一批第二批先来的老知青，他们自己创办了知青食堂，他们自己种菜，自己养猪，自己磨面和面做馒头，这不，听说你们要来，他们忙了好几天杀猪，整菜，磨粉揉面，这才赶上给你们二百多人吃上了第一顿饭！”二百多人的饭！当时，我们听了窦大爷的话，大家都好感动！在肉片炒白菜的美味中，在喷喷香大白馒头中，包含着上海干部和一批二批老知青的大爱和温暖！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今后的插队之路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但此时此刻我们的心里非常的知足，察哈彦，这个难听而陌生的名字，此时此刻有了温度！我开始喜欢这个名字了，不仅是因为这一顿美味的猪肉木耳炒白菜，也不仅是吃到了白花花的馒头！更是有了乡亲们和窦大爷、有了上海干部和一批二批的老知青，让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园，有家的感觉真好！（待续）
馒头、白菜、窦大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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