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市里住久了,非常怀念小时候故乡的夏夜,那是成长岁月里难忘的记忆与体验,或月光皎洁或繁星点点,蛙声十里,夏虫浅唱......
我们住在小县城里,城太小了,只有规规正正的东西南北四条街,四周是护城壕,被戏称“城窟卢”,其实和农村差不多。十字大街仅有一个两层的百货楼,那是县城乃至全县最大的商场;一到晚上就关门,路人不多,更无霓虹灯,而在此附近,会有人备了烧鸡、小吃等守候食客,这就算是城里的夜市吧。
我们的家在城中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内。院内住三家,一家先生在车队工作,喜欢夏夜点着蜡烛打牌,比较热闹;另一家的先生在北京工作,家里女儿多,和谐文静。我的父亲在城东煤矿上班,母亲在食品厂做临时,兄弟姊妹多,有时会打闹一下。
夏天的傍晚,各家会端水把院中的地面撒湿,压了灰尘,降下热气,搬出小桌小凳,坐了喝汤。喝汤是我们这里吃晚饭的说法,实际上不一定有汤喝;晚饭大多是面食,或糊涂面条就馍,或洋柿子就是番茄鸡蛋捞面,还有熬蜀黍糁汤就烙馍炒菜。
吃罢晚饭,我们会跟着大人出去凉快。城南的汝河桥附近是城里人夏夜的好去处。清亮亮的汝河是我们的母亲河,自西北向东南流过城南,流向豫南,最终注入淮河。桥上人与车都不多,人都坐在桥头两侧大坝的石头笼或台阶上,沐浴着徐徐凉爽的风,对面是笼罩在夜色中的古城寨,据说三国时张飞曾在那里扎营。在两侧不远处的水里,不少娃子包括大小伙们赤条条地跳到水里游泳洗澡,跟下饺子一样,都不穿短裤也根本不知什么游泳裤; 害得女人们不敢侧目......
在汝河岸边,还有些许大小水潭跟稻田地。一到夏夜,便生出数不清的萤火虫,在水草之上优雅地飞舞,煞是好看。我们捉了几只,装在玻璃瓶中把玩;细细看了,原来是那虫的屁股在发光……。除了发光的萤火虫,不得不提夜明木。街坊一家从汝河滩里拾回一根木头,白天无异样,一到黑夜可了不得,那物件通体发出明亮的荧光,跟通了电的荧光灯似的;我们闻讯飞奔过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弄一小块搁在手里观瞧,给那些个夏夜带来乐趣……
除了南河滩,我们还会到县城北边的万果山去,只不过那里有点野,较偏僻,去的人少。听说那里早已今非昔比了。
我们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在院子里乘凉,玩“藏马虎”即捉迷藏,或被蒙着眼猜从你面前过去人的扮相,或听大人讲故事、拉家常。那时的夏天也热,没有电扇,更没听说过空调,一般家里只有芭蕉扇纸扇折扇等。不过,快到后半夜,凉气就会慢慢上来,好让我们睡个安稳觉。这也许是老天爷同情我们吧。有多少个夜晚,我们在大人们的窃窃低语中,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母亲的催促:“赶紧起来进屋睡!”
有月亮的晚上,银色的光如水一般泻满院子。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椿树,可惜不是香椿,不过白日奉献了荫凉,夜晚生出斑驳好看的影子......。母亲说:“月亮里头有月奶奶,到了八月十五就该吃月饼了。月亮里头还有一颗桂花树,树下有个人叫吴刚,他在不停地伐树,但咋伐那树都不会倒。”我们都仰起头,眯起眼仔细远望,果然那大如明镜的月亮里好象真有一棵树,树下好象真有一个人。小时候在故乡从未见过桂花树,只觉着那是名贵的树。
而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则是另一番风景,满天的繁星,璀璨无比,偶有一颗流星划过,引起远近小孩们的惊呼。我们坐在椅子上或躺在凉席上望着满天的星星遐想。就在这样的某个晚上,我有一颗牙齿不疼不痒地脱落了,母亲说:“把它收好,等再看见一颗流星的时候或者下个月天上出满星星的时候,就丢掉它”。我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觉着神秘。院子里有我们家种的梅豆角,在夏夜的微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我想是豆角们在生长、在长大、在长长吧。
我们还在院子里嬉戏唱歌,邻家漂亮的妹妹教我们唱《军港的夜》,那歌给人带来凉爽。后半夜的时候蛐蛐们也开始鸣唱,不知道它们躲在院子的什么地方;远处蛙声如潮。
那时,我家日子过得艰苦,兄弟姊妹五张嘴吃饭。永远记得某一个夏夜,在闲扯时,邻家伯伯分析说:“你们家还得五到八年才能好转呀!”少年的我听了此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暗下决心,要好好读书,赶紧长大,为家里分担。那个夏夜的那一刻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成了前进路上最纯朴的动力之源。今日,这个理想早已实现,但父母不在了,兄弟姊妹也都成家立业,又有了对下一代的期盼。
故乡的夏夜是美好的,不缺满天的繁星、新鲜的空气、清凉的水、新鲜的蔬菜……,但无丰盛的饮食、多彩的影视等;而今天当物质文化开始发达的时候,我们却难见着夏夜星空了。多想回到故乡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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