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 恋

引子

    昨天晚上，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平常生活驶过的轨道。而对于我的那位室友来讲，却是他人生的终点。

    要记住那是十一月五号，我的朋友在宿舍的墙壁上留下一行字后便跳下七层楼顶，现场一片狼藉，我赶回去时正好看到墙壁上醒目得标记着三个字，不后悔。

     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在我朋友支离破碎的身体下，埋藏着人类对死亡最原始的敬畏。

     我在宿舍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才想起打包东西，心里头恍恍惚惚，用卓志扬的话来讲，那叫失魂落魄。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死的头一天夜晚，我们两个靠在宿舍的窗台旁聊了几段往事，到一半时，他哭了，他说他不该手贱去翻那堆证明，让他看到自己父母背地里离婚的一纸小书，半辈子的携手，所谓的举案齐眉也不外如是，能被一个本子轻易栓起来，也只用一个本子就断开。但他说他不怪他父母，他说他的母亲对他最深切的期望就是让他找到自己真正的爱情，她做错了选择，而不希望这份错延续下去。他的母亲说，人不怕饥劳穷困，这些东西，日子过久了，就算不能富裕起来也可以习惯，但是没有爱的生活，就像没有希望，会让人消沉一辈子。他说这是顶简单的事情，他说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便宜的奢侈品，但是一些人一辈子都只配独自遥望，比如说他。他说对不起爸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说他是同性恋，他为这羞愧懊恼，我也是。

      我是说，我也是同性恋，只不过我没有胆量讲给任何人听。

      作为同性恋者的十年，我经历了太多改变，从开始的自觉同女性归容，到渐渐学会去扮演一个真正的男性，再扮演到完美无憾的地步。从因为举止女性化饱受诋毁到言行得体受人瞩目，这看似励精图治的路程却有太多辛酸。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强大，努力去对周围的男性同兄弟一般。

      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能阻挡自己去爱上一个人。同性恋的爱，这是全天下最隐匿的感情，也是最单纯的感情，更是最无奈，最绝望的感情。

      也许，大多数的我们，都会像我那位朋友一样，如昙花期待日出一般奢求爱情，却只能暗自凋谢。

      我希望自己不是其中之一。

引子  二

我喜欢上他的时候，正好是他当上我们班主任的第三个星期。

那天我没有和他聊天，整个脑子里竟然全是他。我在走路的时候会刻意去寻找他的身影，找到以后又窘迫不已。

在那之前，我每天都会给他发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打一个哭脸，这不代表我无聊，实在是我无话可说却又不甘沉默。而他也会耐心地回复，就算回复的内容不多，仅仅一个恩带问号就让我不能自拔。

我爱他，爱他的每一个字符。

每天下楼时经过带有他照片的介绍板，我会偷偷停下，贪婪地望一眼，这一眼刻过他的眉毛，眼神，鼻梁，嘴唇。学生们在后面都说他是好看的，这让我无来由的自豪，却又失落。我也会偷偷跑上楼顶看他在阳光下或是在阴翳中打球，看他笑的样子，看他二十五岁的脸庞。那时我感受到舒适，我知道自己在沉迷。但是我不担心，我感到幸福。

可是随后我发现他不再回复我每一条消息。我偷偷溜进他的寝室，那时他多半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我能怎样，只是单纯地希望可以去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有他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望见他的床铺，他为了省钱只在学校住，所以这里有他全部的东西，也有他全部的气味。我只是望着，屏气凝神，似乎在瞻仰一座艺术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恶心的，也许的确是，因为我贪婪与他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他对我的笑。但我只能奢望，不能拥有。

就这样一个月后，学校组织去安徽，我一直幻想在那个古老的地方能和他有一场轻松的交谈，或是一次并肩，得到他的一句叮咛，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每一个拐角等着他，但也许是安徽古镇寂寞了太多年，它看到一个同样寂寞的人，它邀请我和它一起寂寞下去。

那些天，我常常在黄昏一个人去湖边，看潮起潮落，看日暮西辞，看鸳鸯，看野草，我等到漫天起繁星，等到湖水长流，我在这样的夜里感到自己越发的小，我澎湃的感情也只能是这湖里的波，在这世界中不过是轻巧一层浮光。

我在一天夜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白天你看湖水上多是斑斓的颜色，水鸟成群，浮萍多相聚，而夜里的湖水才是最真实的自己，颜色褪尽，只留潮声，浮萍别离，那才是它的感情，白天一切不过是台剧，戏子来来去去无情，观者有心。

他二十分钟后出现在我旁边，安徽寂寞的长湖上正好还原了天上只有一半的月亮。

可他只是劝我，他以为我被繁杂的学业挤压的多愁善感，我也只能笑笑，和他只是朋友般的奉承。

回去后他选我当班长，却让我更加迷茫，我不知道他如何看我，我更不知道怎样对他。我觉得思恋是件痛苦的事情，无法放下却又拿不起，拥有不了却又百般渴望。

考试前我和朋友一起去灵隐寺求签，在大家都祈愿得到好成绩的时候，我点燃烛台，捧去面见一个高僧，我问他，爱情是给人快乐多一点呢，还是痛苦多一点？我觉得是痛苦多一点，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 我们都这么渴望爱情呢？

想那高僧也不会回答什么，只见他摇头，情不畏，情予欢，错，在痴迷。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丛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

浮萍不是无情，只是日守夜分，聚散离别，来来去去，相见何如不见。日月亦是有情，不过阴阳昏晓，不过有缘无份。本是世间哀怨事，却因不痴迷，而不痛苦。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能拥有，有些感情就是如此，不可痴迷，比如说浮萍之情，比如说我和他。

最后，我们之间就这样离散，不再有更多的故事，情意也被时间抽丝带走，成了我的回忆。

但我也我常常回想起那一夜，我仍然在千万层时空后眺望这一段，两个男子坐在安徽的长湖旁，日新月异，了无改变，一个满眼憧憬，一个平平淡淡。

同性 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