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画面在凌乱后的世界里停留下来,幽蓝色的房间,隐约女人呕吐的声音,渐渐适应下来的昏沉灯光,男人微挺的鼻梁和远处微不可见的霓虹映衬在鼻梁上的反光,还有鬼魅的G大调音乐。
阿飞正传里面,张国荣饰演的旭仔在王家卫固有的昏暗镜头下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这样飞啊飞,飞得累了便在风里睡觉,这种鸟儿一辈子只可以落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旭仔说这种鸟是无根鸟,它是渴望自由的,不甘陷落于凡尘中的;他说自己就是无根鸟,无亲无友,尽管还有一个养母,却一直用相互折磨的方式表达对对方的依赖,他用一块表,一副耳环勾走了两个女人的心,却在温存后用同样的借口抛弃了同样痴迷于爱情的女人。无根鸟,他自诩为无根鸟,放纵自己的绝情和玩世不恭。
我怎么能因为你停下来呢,我没有根,我停下来会死的,我只能不停地寻找,追逐,直到生命终结。
然而他终究是把自己困在这个棋局里了,他从生下来就开始跟一切事物博弈,他盘问养母自己生母身在何处,他玩弄感情只为获得人的疼爱,从来不安定的他害怕被感情栓住,他潜意识认为爱情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做一个靠谱的人,怎么还能指望别人靠谱呢,抑或是,怎能挥霍一颗靠谱的真心,罪无可赦。所以他在感情中呆不长久,他要走,要去寻觅下一张感情的创可贴,趁着这一张还没有染上他伤口的血。他的冷漠和决绝可以破灭你所有残存的幻想,让你心如死灰大哭一场后转身离去。
这是他的无根鸟,他认为是解脱,实质是幻灭,他所有的不羁和放荡都是对这个的叛逆和反抗,只是太多的注重在不满报复上,他自己都迷失了自己,迷失在命运的棋盘里。
他编织了一个完美的借口麻醉他自己——我要寻找生母,养母一日不告诉我,我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大家都不得好过。然而造化弄人,他最终是输给了命运,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故土去寻找生母。结果却是一面都未曾见到,转身的背影那么倔强,又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又是用的那招损人不利己的伎俩,你不肯让我见上一面,那好啊,你也甭想看到我的样子,我们素未谋面,血缘淡的竟不如一碗清汤挂面,心心念念以为抵得过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端上来才发觉寡淡得还不足以果腹充饥。干脆不食弃之而去,只是那种饥饿的滋味大概永世难以忘怀了吧。
最后的最后,阿飞已经没有了继续原来生活的借口,所有的谎言被揭穿,他曾以为自己将会拥有一切,却发现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命运的道路把他引到了一个完全偏离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无所谓,却崩溃地发现其实他根本接受不了。那样的结局对他是一种解脱吧,尽管那时的他必定不想死,也许他还能为自己找到另一个借口,编出另一个故事。但是,他最终还是明白了: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旭仔死了,他的无根鸟也死了,两个女人?现在她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被同一个男人抛弃过。若都是输家,还有什么好争呢。其实,从爱上了那个男人的初始,就已经是败了,却还要强撑了一口气,想证明了什么。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张曼玉冷冷对刘嘉玲说,你看,现在哭的是你,我早就好了。
张曼玉与刘嘉玲,从那时侯起,就那样的不同。安静的楼下女孩,和吵闹的歌舞女郎。十几年后,她的安静升级成了内敛的高贵气质,而她的艳俗修炼成了雍容的大家气概,仿佛是羽化新生。只有岁月有此伟力,等过了无数年月之后,她是否也能被雕着成期待的模样,想起今日一切,都不过一笑而过,不再计较不再迷惑。
只是,如今的她们,是否却怀念了当年的年少无知。转念叹一声,人生如棋,世事如局,谁博弈,谁为棋。谈笑间,容颜依旧,奈何风景不复往昔。
他的人生像是在下一盘棋,三百二十四格,三百六十一个交点,棋局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惧怕这个定论,于是宁可搅局,都不愿轻易踏出一步,投机取巧如他,却不知,人生本不是棋局,人也不是棋子。错了可以扭转,输了可以重来。他步步谨慎,却终究成了一代人的牺牲品。而四个看似悲惨的女人,反而都忘却了他带来的黑暗和无边痛苦,裂磐重生。棋局就是一个人的借口,是他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不敢放掉过去,不敢重头再来的借口,于此而来,他的谨慎小心,也不过是为了逃避。可是,我们在等待谁来救赎,谁来原谅,谁来宽恕呢。所有逃避的事物不会自行消失,所有绕行的决定不能真的不面对,大多时候,我们只不过暂时掩耳盗铃。若心如明镜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徒然无望,什么两败俱伤,还是去选了吧。借口的作用永远都只是掩盖,而非解决。放手与勇敢,才会让你下赢命运。
而承担,是否才是成年人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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