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一杯
即使全世界的太阳都开始同步,我也不会停留在之前的黑岛上把被风撕碎的纸屑拼接成一幅画。
——卡班纪的《黑夜所诞生的》
十一点的白袍法师已经离开乌黑的屋顶,原来的红酒只剩半杯。
“你听到了之前的钟声响了几下?”壁画里的基督冷冷地问我,“是不是他们就要来了?”掩饰不住他的微笑,还有对于我的能力的否定。
“是吗?都已经零点了。不怎么清楚呢,或许是老熟人呢,呵呵。”我站在窗口看了远处雾中的人慢慢靠近,感受着他们内心的快感,杀掉一个妖言惑众的凡人总比花费百年时光去统治一个宗教来得简单。
“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基督默然看着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重复这种无聊的轮回。”他恶狠狠地说到。
“是吗?看来白袍还是失算了,本以为他的话会救你的,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变。”我喝了一口红酒,转身招呼躲在壁橱里的噬魂银猫,之前用烛火煮好的乌鸦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它正胆怯地看着我手里的羽毛——红色的,画满了燃烧的十字架。
“看来,动物要比人好对付,也更容易被忽视。” 基督嘲讽着我那只正朝破旧的木门刻画的尊贵客人。
我正准备示意他不要说话时,那木门一下子被一双强有力的连指手套撕开,震落阁楼里的碎屑和灰尘,猫“喵—”咬着我手里的羽毛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
“就没有办法了吗?”我无奈地看着在残破的门口出现的怪物,“卡尔,你开门有这么困难啊?”基督的反应是一下子恢复成壁画里的样子。
接着,卡尔露出了让客人们恐怖的模样:棕色的毛发包裹着熊一样庞大身体, 狼一样的凶恶头颅有着蓝色的眼睛,居然还有猫王一样的发型,衣着冷月花纹的银色骑士长服,带着那双一开始就夺人心魄的黑色连指手套。
“不好意思,我忘记找你拿钥匙了!”它看了我一眼,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冷艳的蒙面白发男人。
“卡尔已经死了,看来你已经拿到钥匙了,你就那么希望基督死掉吗?”我摊摊手,无奈于同伴的死亡是次要的,只要基督是好好的,白袍法师的目的就达到了。
满杯的红酒出现在眼前,一切都是红色的。
“你吃饭了吗?我带来了乌鸦。”白袍法师回头看着我,手里还抚摸着那只噬魂银猫,带着一丝温柔。
“放下它吧,很贵的哦。”我看着基督奇怪的表情,意外地想笑。
“呜~”银猫一下子跳出的白袍法师的手,跃到打开的窗台上,正视着不安的基督,褐色的眼睛时而清澈,时而浑浊。
“好吧,卡尔,你来带路吧。”我对戴手套的狼人侍从吩咐道。
听到这里,基督看着我和白袍法师,默然无声。“小心。”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白袍法师看着我和那只银猫,又望了一下卡尔。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白袍法师变出一本满是灰尘的书,出于对卡尔烹饪食物的尊重,他随手抖了一下,白色的灰尘还是铺散开,却在落在地上的时候变成了一堆金沙,书的模样却慢慢地出现在眼前······
“这种事啊,我谁也不告诉。”白袍法师低声说道。
“你觉得我需要的只是这木门的钥匙?”白发男人狠狠瞪了我一眼。
“好吧,请问你是谁?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我看着他,苦笑着表达心爱的猫离开的无奈,试图耐心地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能做的就是告诉我——上帝之子在哪?那些苦难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是一种力量!基督不能独自占有!”这位来客没有表达一丝耐心的欲望,浓黑的诅咒文符慢慢地从他的身体浮出了装束,而他的眼睛由紫色转化为诱人的金色。
奇怪而熟悉的诅咒力量随着字符的颜色深度变化着,客厅里辐射出异常的震荡感,所有的物体慢慢地发生特殊的变化——高脚杯变成了一小撮砂石,红酒则变成了艳丽的葡萄,而那只被吃掉的乌鸦又从不知何处的几株樱桃树里飞了出去——一切物体开始退化,变回本来的物质。
“只是对人类无效,很遗憾的是,如果基督死掉的话,苦难就可以奇妙地加倍,魔法世界对于平凡人而言,苦难是一种给养。”他冷冷地说出这些话,接着是沉默。
“基督听到这话就有福咯。”由于铺着兽皮的木椅变成原本的样子,和狐狸一起倒挂在一棵树上的我着实觉得十分玩味。
来客从袖口掏出一枚银戒指戴在左手的食指上,然后对着我划了白光的十字,十字光切开了缠住我双脚的树枝。
我没有像狐狸一样从树上重重地摔下来,而是依旧倒立着。
“你是谁?”来客发觉到我的异样,问道。
“血族。”我念着咒语瞬身到他面前,转换着自己的瞳色。
当然,就是一瞬,我感觉到来客眼中随性的快乐,像双瞳里蔓延着的无尽红艳。
“错误有很多种,有的因为简单的误解,有的因为无知的恐惧,有的因为激进的鲁莽,有的因为随意的做作——这是生活中快乐与愤怒的来源。”白袍法师一边用乌鸦的胸骨拼成好玩的蝴蝶,一边和我们对话着。
分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打扰,时间总是一分一秒的过去,刻意或随意地微笑成为了白袍的招牌动作。
“那么,你现在可以和我回魔法部报道了么?”我把最后的半杯酒从他手中夺过来,举杯饮完。
“故事可没有结束,你知道的。”他摸着抱在怀里的银猫,一脸无邪地望着我。
“特拉斯是我的最后一个徒弟,却没有想到他加入了异族。”
“所以你就杀了他?”我打断了他软绵绵的话。
“他不会死的,你放心吧。哪怕成为了幽灵,他都有办法活过来。”
“那么,黑森林旅馆的老板菲尔和仆人卡尔呢?”随从的记录员问道。
“旅馆早就不存在了,那个地方原来是我还是人间时的住所。至于老板和卡尔,其实是思恋体,就是说,菲尔和卡尔原本就不存在。”
“作为晋升的新魔法师,你怎么还插手人间的事情?基督现在到哪里去了?”我实在想不明白。
“他活着,有他的信徒们陪伴在左右。”说完话,白袍法师抱着银猫慢悠悠地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羡慕起这只原本属于我的猫,即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名字。
2.火无眠
被子里藏着一场雪 不敢发声,不敢断离舍 他留下一块糖和所有的酒,说: 无纷争地度过这片季节
——卡班纪《冻土》
“接下来,我们应该往那边走?特拉斯同学。”白袍法师问候着身边刚刚整理好笔记的记录员。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黑色森林,又看了看面前曾经的老师。
临近白昼,所有的光即将慢慢苏醒过来。
“我有一个疑问。”白袍法师逗着怀里无精打采的灵猫,而猫只是挪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盘缩得更加慵懒一些。
书记员已然放弃了毫无意义的伪装,变成自己本来的模样。
“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不过您说有一个疑问?刚好我也有一个疑问,不如像当时那样,我们相互交换如何?”
“你的问题是——”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手上的魔力一下就释放了出来,蓝色与白色的法术交织在一起,接着变成了一道黯淡的焰火,转瞬即逝。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我自然也会告诉你所需要的答案。”
白袍法师的气息很不稳定,但依旧是那种软绵绵地说话方式。
慢慢从地上的碎屑之中爬起来,看了看怀里的猫。
他的周围,没有一点颜色。
被时节晾晒了好久的落枝腐叶轻易地发出了脆响,而灌木丛里的花朵和浆果变成了大地的一部分,斗篷旋掉了树影间错落的寂静。
光依旧在保持着休眠,而这片森林里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这样没有任何意义,你的确有能力去做到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这也需要机会和运气;所以,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特拉斯再一次放弃了和白袍法师交换问题的机会,因为他又一次看到提出同样问题的学生的下场——被魔法击倒,然后被驱逐出院。
他犹豫着,看着老师周围的学生一个个被驱逐,讲堂里不复以往的研习和讨论,老师也不再出现,只是习惯地让书记员发放着日常的讲义,似乎老师也开始动摇了自己之前的举措。
毕竟他是法师招收的最后一位学生,不可能被老师驱逐的。
终于,有一天特拉斯完成了自己的研习与功课,准备离开讲堂时,白袍法师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是的,老师,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提问,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是吗?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问题。我同意你的要求。”
特拉斯离开之后,白袍法师也离开了学院。
“可以开始你的提问了?”这应该是一句祈使句,但是最后还是变成了疑问句。
仿佛是对峙者的慵懒和随意,时间也过得很慢,毕竟这里没有了光。
特拉斯的同伴们已然将白袍法师围住,连他怀里的猫也被夺了过来,硬生生塞进麻布袋里。
“基督在哪里?”特拉斯问到。
白袍法师看了他一眼,露出那招牌式的微笑,然后慢慢支起身体,让自己瘫坐得舒服一点。
“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不可以么?你觉得我过早地结束了对话,是不是?还是说——”
特拉斯并没有把自己的问题公布出来,他知道自己老师的习惯,是下意识地表明了态度。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就真的好端端地存在着,他感受着自己的魔力,足够支撑到他完成这次的计划。
至于暗杀,那倒是其次。
正当他有点走神的时候,他的同伴们发出了惊呼。
用绳子系好的麻布袋被灵猫咬破了,等那些黑斗篷的法师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跑出去好远。
而白袍法师的眼睛忽然变了
已经拿出了怀里的书——
我从一个称呼开始,这是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敬畏,就像黑夜里的所有伪装与未知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产物,这算什么道理?
可笑的故事本来如此,如果真的有人愿意去理解这千千万万的种种,哪里来那些天外飞仙、奇诡瑰丽的鬼神故事或者都市传说?
血族自然也是都市传说。
我从月色里来,
从烛火里,
从黑与红中的棺匣里,
从优雅和野性的城堡里,
从所有的傀儡和分身里,
这些都是封闭的事迹里,
我走到他的面前来。
“你应该就是杀死基督的异族,没想到居然是个人类。”
“这个开场白是真的无聊,我老师都是这么和你打交道的?”
“游戏而已,何况杀了你,你怎么才能完成你的任务呢?呐呐呐,我能看到你的心,也能猜到你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只是顺手成为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哇,我虽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过还是真的不习惯处理这复杂的关系。”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先生。”他忽然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愿。
“我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多,如果你的问题比你老师还要麻烦的话,我不介意下手的时候动作温柔一点。行吧,你想知道什么?”
“天是不是快亮了?”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便不能发出剩下的言语。
我能够告诉他的事情,也已经说完了。
3.梦未知
月光告别的时候 天井旁的我已无法将神明 一一默读 成那些自在沸腾的行星
——卡班纪《失明少年》
收到异族要刺杀基督的消息时,白袍法师还没有来找我,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放出这个消息的人便是白袍法师——而基督一直就在白袍法师身边。
这样想来,我便有理由怀疑要刺杀基督的可能就是白袍法师本人,不过这点论断只能说明几个问题:其一,基督的态度是十分明显的,接受白袍法师放出这个消息便接受了法师的保护或者说是支持法师做这件事情;其二,白袍法师引出这个消息的目的自然是和异族有关系,能够高调宣布刺杀基督的那类人也只有他们,不过,白袍法师为什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事?我无法断定这件事的最大收益者是白袍法师还是基督本人。
而真正来见我的人,便是基督本人,他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太关心;不过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过来,那我就不得不去考虑一下白袍法师的真实想法了,如果说基督死掉了,最大程度上我成为了背锅的那个人,而白袍法师也会成为第二个基督的替死鬼。
所以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便和最开始设想的一样,入局,然后静观其变。
白袍法师让基督去找血族入局的时候,这便是一个明显的请君入瓮,可是血族很轻松地答应了基督的委托,这一点让白袍法师不由得对基督的行事风格有了新的理解,毕竟,基督的想法血族多少都可以猜到一点,而白袍法师不能够左右。
消息已经发出了,异族们自然是杀心四起,白袍法师便只能安心做局。
出于对于血族的尊重,法师去见了血族和基督,并遇到了异族的刺杀,然后法师带着基督跑路,而血族轻轻松松地处理掉了异族派来的刺客——不过不巧的是,来刺杀的人是法师的学生,所以血族对白袍法师的动机抱有极大的怀疑。
白袍法师自然知道血族对于自己的怀疑,所以他选择将自己的学生交给血族来处理,变相地向血族解释了前因后果。
而自己带着基督离开,然后自己遭遇到第二波刺杀,于是白袍法师再一次使用了书籍,掩护基督逃离了追杀。
关于基督,他的身份一直在变化。
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是一幅画像。
在异族第一次进攻的时候,他成为一只灵猫。
而在第二次进攻的时候,他成为了白袍法师本人。
基督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和白袍法师的目的性还有血族的娱乐性都不一样。
作为一种被具象的信仰,他的言行举止都被放大,成为一种赋予意义的神迹;这是不是基督愿意做到的事情,估计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和白袍法师的学生一样,他们找到了自己能够理解的世界的一部分,从而打破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格局,所谓的异族——不过是那些发现世界而无法鉴别这个世界的一群人,白袍法师要做的,不过是让这些人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去破坏这个世界,然后去制造新的世界。
基督和白袍法师如同两个游戏玩家,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并以他们的方式影响着这个世界,并且维护着世界的一部分,而血族则不一样,与其说是一个仿生的NPC,不如说是这个世界的开发者——他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红酒已经没有了。
当我看着那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ID名称和新的成就记录,去洗了一把脸。
等着屏幕进入待机暗了下去,便爬上床去,开始休息。
白袍法师留给我的那本书也已经合上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