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经常乘坐一天只有三趟的班车,从村里前往县里。事实上,不只有我,沿线村庄的百姓都是如此,无论是上街购物,还是去售卖自己的农产品,他们都需要搭载上那辆车前往县城,于是班车,成了沟通乡村与县城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时的我,最爱看城乡的风景。这风景,不只有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还有沿途一路发生的故事。
班车司机大名叫什么,似乎没人知道,只有个流传下来的外号叫甲鱼,二十多年了,换了几代人,一直如此。至于为什么要叫甲鱼,也不大清晰,有人说,他是个光头,跟甲鱼的壳倒挺像,也有人说,他早年混账赌博,跟王八没两样,于是甲鱼的尊称就这么流传下来。
真像不得而知。也没有人想去知道。
甲鱼年轻时好赌,这人尽皆知。哪怕直至后来政府全面禁止赌博,甲鱼还是爱在桌上与牌友们较量一番,不谈钱但也得争个输赢。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甲鱼因为上桌打牌而错过班车发车时间,被人们抱怨,那就是大事了。城乡联系的生命线,可不能毁在司机的贪玩上啊。
那时的人们总对甲鱼说,你要是想去玩,就换个人开车吧,可甲鱼不肯。大概,时光一去二十年,他早已对这份工作爱的死心塌地了吧。甲鱼向人们保证:我一定会准时的。
但他食言了。
那一天,我与诸多村民在村口等车,时间已到,却不见班车踪影。人们说,兴许路上出了啥子事,再等会呗。于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人们再也按耐不住,破口大骂,甲鱼今个定是又去打牌了,不守时,浪费大家时间,得告他一状去。
大家不欢而散。
那日是十月八日,国庆假后的第一天,我因此没去成学校,受到老师批评,可没人会相信班车失准的理由。
后来坐车时,甲鱼已不见了,替换的是一个年轻师傅,准时且责任心极强。但人们总觉得,他比甲鱼终究是少了些什么,也不太明了。直至有一日,班车驶过乡间,路边有两人急忙招手,似有急事。但恪守规则的乡间司机怎会停下?直接疾驰而过。人们见识了这一幕,默不作声。然而有一位老人幽幽叹道:若是甲鱼开车,定会停车相助。人们愕然,不知为何。
老人徐徐道来,十月八日那天,老人骑车带老伴于乡间,忽老伴病发,无处求救,此时甲鱼驶车而过,老人急招手,甲鱼见状停下,了解情况后二话不说,径直带老人前往医院,因此老伴幸得一命。但甲鱼,却因此失去了他从事了几十年的工作,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就像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那天没按时来。
城乡沿线,后来已没有了甲鱼的影子。甲鱼去哪了呢?也许,山间的泥沟里?
人们说,这一路上的风景,似乎再也没当初那么好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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