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辜负世味熬煮的茶,在白落梅的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一眼惊艳。
茶香悠长,在某个清晨,沏一盏香茗,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江南”,墨色悠悠润开,不自觉让人放慢心跳,耳畔依稀传来船橹摇摆的水声。即使从没见过,每个江南人心中依然留存着一支采莲曲,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哼唱。
有人说,人间最绿是江南。然而单纯的绿是不足以用来形容江南的。江南的绿,虽然是绿,却是揉入了一汪水色,便多了几分水的温润与宁静。
想起家中的老屋,还保留着青石围出的天井,方寸大小的天地里,聚集了不知多少绿意,经年的风霜里,它们总是不惊不扰,数过一年年春夏秋冬。
墙根处是一簇簇苔藓,总在斑驳的背景下,绽开一圈圈深邃的绿,带着水色的莹润。这种比人类更为久远的生命,如今只停息在江南。“游人只合江南老”——在江南,纵使是羁旅之人,也能从那些绿中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安定。
偶尔,在墙角,泥土稍厚的地方,会蓦地钻出一株不知名的草,无花无果,可那带着锯齿的叶,却尽力伸展,开出花的模样,也不张扬,只立在那里,四季如是。
还有,那一口水井,青石围出的井壁,像极了玉琮的样子——那个承载了五千年文明传承的物什。外沿照例是苔藓,但那种深邃如墨的绿似是被井水洗去了,又或是融进了青石里,只留下青碧色。内里,在水汽的浸润下,竟在青石的缝隙间生长出了葱郁的草木,与青苔交相辉映。寒冬或是酷暑,它们只静静地守着这一方天地,连带着井水也透着安谧。
其实何止是草木,那些真正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心在江南的人也是如此。想起爷爷奶奶一辈,在这个步履匆匆的年代里,唯有他们还固执的守在古旧的宅院里,守在一年年稻花香中,细听蛙声。
还记得那些被奶奶细细收起的稻草,每一寸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其实不过是燃料,不过是下一刻就要被烧成灰烬的东西,却还要绕出别致的样子细细收藏着。
还有儿时,爷爷做给我的柳灯。简简单单的一根柳枝,一抽一收,便是一盏精致的柳灯。细长的叶子在枝头聚成一个青碧色的小球,压的枝条微微下垂。那种青嫩的颜色,即使是在精巧的工业品也难以比拟。
这大概就是江南的馈赠,那些将心留在这一方水土的人,即使目不识丁,也能拥有诗一样的生活。
而现在,这样的诗意,这样的美丽,只停留在那些小小的角落里,深藏在某个不被侵扰的乡间。但是,爷爷奶奶们毕竟老了,即使风姿矍铄,也已是暮年。那以后,这些诗意和美丽该何去何从?
人生本是静极思动,动极思静的过程。我们在工业化里步履匆匆的走过了几个世纪,是时候回到久别的故里,在屋檐下,听一夜雨铃,不辜负,这一盏,世味熬煮的茶 ;不辜负,这一场,人间草木风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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