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这间简陋的小餐馆,阳光照射,这里的阳光还很温暖,屋檐阴影下的仍旧是那几张孔老的脸,两个打菜的老阿姨和两个蹲在内屋角落里吧嗒着香烟的老大爷。
我一如往常地点了两个素菜,在小经徘徊之后,我的餐格旁边才又多出一块独领风骚的瘦肉,买完单后便催着阿姨要来例汤,寻了座位便就坐下了。
对座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大爷,满头灰发,瘦弱竹竿,一张苍黄的脸上布满着岁月仓皇经过的沧桑,他的两个苹果肌向内凹陷,好似两个常驻的酒窝,给我以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我就势对着调整了坐姿,从桌子上扯出一大圈手纸来擦拭上一位客人留下的残渣与余温,且仔细地把每一根指头都精撮一遍才开始要脱去一次性筷子外那一层脆弱且低廉,还带有一层星星点点非常不精致的黄灰紧贴其上的外包装,而那双筷子的头部早已在外包装的脱口边缘呼之欲出,所以并不甚吃力。
我习惯性地正襟危坐,一边吃着餐盘里的饭菜,一边将自己不喜欢的配菜捡挑至空置的餐格角落里,忘我地享用着一日里最简常的一餐,也许是我太过忘我,偶的抬头瞥见,老大爷他早已将自己的餐盘远离了我,甚为拘谨地夹起饭菜往嘴边送,如此拘束的画面,就好似是一场诙谐的文人进食运动,让我感到些许的不适。
我想是因为我的行为太过异类,导致他如此反应,这场拘谨的文人进食运动导致我也开始拘谨起来,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场诙谐文人进食运动的最佳陪衬。就此拘谨了许久,老大爷他已然吃完了餐盘里的饭菜,而我仍旧耷拉着细嚼慢咽,好似在细品这人间绝美的美食。才偶然抬头目击他熟练地将左脚大腿抬得与桌面一样的高度,顺势翘将在右腿之上,并斜侧与我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根古旧柴黄的烤烟,此刻他对于我的奇特的熟悉感变得愈加强烈,我也终于明了……
我已远离了远山很多年,远山离世界很远,远到山里的人不愿出去,出去的人不愿回来,也许只有在死亡经过之后人们才会想起过去,想起儿时的竹马与青梅,想起远山,想起落叶归根——想回到过去。
我自出了远山,只回去过几次,一次为死去的亲人送别,一次只是回去看雪,还有一次是为了与从前的自己送别。所以,远山尽管空气很好,山水很美,人们过得很快乐,但终究很远,远山里有我年至古稀的爷爷。在我的记忆中爷爷一直都随身别带着一根二十左右公分的柴黄色烟杆,他总是坐在门前的竹沙发上吧嗒着他自己亲手种植,淹晒,烤制的烟叶子,他几乎每一天都坐在那里,无论季节变换,时光飞逝,又或是淫雨烈阳,我总能在门框里见到他的身影,还有他那绵绵不绝吧嗒吧嗒的声音,他的眼睛总是眺望着远方,眺望着远山之外,好似在期待些什么,冬天亦如是,只是那张竹沙发被披上了柔软的料子。
我已记不清从何时起爷爷的脸上便一直纠缠着两个酒窝,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手术送给了爷爷后半生的笑容!
我于是加快了用餐速度,不似前面一样满咽,待我吃尽餐盘里的饭菜之后便就急忙地离开了,我的内心深处生生地害怕着这位老大爷嘴里吧嗒着的烤烟与它在空中繁衍生息的烟雾对我做出挽留。我想我应该走地很匆忙。
而那之后我便再也未曾有去过那家小餐馆,更别说会偶遇到那位让我感到拘谨万分的老大爷。爷爷他身在的远山忽明忽暗,世界也一直在变换,人们也是,我想我应该找个时间回山里去,去看看。
————2018/05/?
八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