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思念
时间，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让浅的东西越来越浅。看的淡一点，伤的就会少一点，时间过了，爱情淡了，也就散了。别等不该等的人，别伤不该伤的心。我们真的要过了很久很久，才能够明白，自己真正怀念的，到底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事。
——张爱玲
杜子集走了。这突然的别离让这段爱可贵起来，也艰难起来。
这思念让人头晕，
让人迷失了方向。
那时的通讯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EMAIL刚刚开始普及，可是一来一往，就是一天。后来水木清华BBS可以实时聊天，就是时差折磨人，而且没有声音影像，终究不真切。然后终于有一种国际电话卡可以用，虽然不便宜，但比起直接打长途还是要合算很多。打完的卡，叶子就攒着，留作纪念。就这样，叶子有一副彩色的电话卡扑克牌，100元一张。
宿舍里疯狂地流行起了曼斯菲尔德。新西兰的海风，坚韧的龙舌兰，和倔强的伊沙贝尔。
你开始时刻回忆与他相处的细节，无力自拔。
你的问，
他的答。
你的气恼，
他的傻话。
你的试探，
他的试探。
那些所有恋人之间的游戏啊。
所有的女人都是可悲的细节控。你开始琢磨下次见面穿什么衣服，抺什么颜色的口红，喷什么味道的香水。生活中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得为了这点儿小小的心思让道。你在热情与矜持中犹豫不决，有时想豁出去爱，有时想偷偷地想念。那青春的骄傲却是最不能妥协的。
可是大家都害怕拒绝与失去，常常衡量着对方的付出与热情。
爱，一点儿也不简单。从最初的相遇，到吸引，到迷恋，到相处。就象一场较劲的比赛；充满悬念与变数。
子集一走就是八个月。而每一天，都长得象一年。
很快，就到了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天。这是真正的跨世纪的一天。虽然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宝贵的，但我们总觉得自己格外幸运。我们躲过了祖父母辈的战火与民族屈辱，躲过了父母辈的政治动乱与物质匮乏，在自由主义与人文主义上升的历史机遇里完成了自我认知，还亲眼见证了中国飞速的经济发展。我们还轻而易举地生活了两个世纪！乐观与希望象刻在我们的骨子里，我们觉得自己象生机勃勃的种子，仿佛撒在哪里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这一天的校园里，人人都很兴奋，涨红了脸；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
教工食堂里举行了盛大的舞会。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女在一起欢呼，跳舞，倒数。
叶子被允文拉去凑热闹。
叶子好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对杜子集的思念销蚀着她的欢乐，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忍受这离别的苦。这五彩斑斓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飘来飘去的香衣云鬓，好像让她的灵魂变轻了。随着节奏，摆动身体，青春释放出来。原来也是这样美妙的感觉。
没有喝酒，可叶子和允文从教工食堂出来的时候好像大醉了，有些疯疯癫癫。
允文问叶子，那个高个的戴眼镜的男生一直请你跳舞，还嘴里念念有词，他到底说啥呢？
叶子一愣，回想了一下：好像说他是北京人，独生子，家里有三套房。。。
允文和叶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狂笑了五分钟。
是啊，这样的青春和新世纪，谁顾得上帝都的三套房呢？
而Yolanda与彼得的爱才刚刚开始。
Yolanda也会有一些控制不住的感动。当他们在晚风中散步, 彼得常常用他那低沉而深厚的声音为Yolanda朗诵着Tennyson（丁尼生）的诗句；当他们经过池塘边高大的垂柳， 他总会乘势低下头亲亲Yolanda的脸颊；然后留下一个含情脉脉的歉意在他的眼里，Yolanda的责备溶化了。这时，他也会旁若无人的来一段Hamlet (哈姆雷特)中的独白，或者是用古代神秘故事中的恐怖情节来吓唬Yolanda。而他又告诉她，这在美国是讲给小孩子听的。
长夜里耿耿的星辰，秋风中依依的落叶。Yolanda不知道这是否是爱，因为她不知道这是否应该。Yolanda的心充满矛盾。在核桃树下的长椅上，她发现必须用不是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感受，这是多么困难。而他是丝毫不懂中文的，干脆滔滔不绝的用英文说，倒也省了不少事。叶子会用错词，他会笑，Yolanda会生气，他会说：“I am not laughing at you, I am laughing with you.” 接着，补上一个最让Yolanda招架不住的凝视。Yolanda不知道这样的凝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也宁愿不知道它将在什么时候结束。
可是，一个国际长途打断了这一切。彼得家中有事，他必须回去处理。
于是，每天，Yolanda要去电子系的机房里查EMAIL。那承载着相思与暧昧的字母走得仿佛很慢很慢；他们的热情在冰冷的键盘上也巴不得开出花来。
Yolanda 的心里仿佛留下了巨大的缺口；她想尽办法去填补，却总也不满。
然而，随着冬天的到来，一切仿佛都迅速地冷却了。热情是生命中最奢侈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无法长久。
然后，彼得便再没有来信，也再没有回来。
有的爱象烟花，绚丽却寒冷; 开放在刹那之间，连影子都没留下。
六个月之后的某一天，Yolanda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想念彼得了。就像伤口结了痂，新鲜的皮肉慢慢长出，而有一天，痂掉了；好像先前觉得完全不能忍受的疼痛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然后，她的名字又叫回了“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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