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3天的《哪吒：魔童降世》，今天票房即将破7亿了。

这部电影可以说是国产动漫电影的又一个里程碑。

去看电影之前，先生说：“我们去看《哪吒》吧，评价不错。”

“那是什么电影？”我问他。

“另一部《大圣归来》”，先生回答。

他没有更细致地介绍下去，但是仅凭这个类比，我就知道了《哪吒》是一部拍给成年人看的动漫。而能跟5年前现象级的《大圣归来》媲美，也意味着它自有一些发人深省的现实意义……

（温馨提示：以下影评有剧透，还没看过的朋友建议先收藏本文，观影后再来回顾。）

1.哪吒为什么口碑爆棚？

私以为，一部动漫作品是拍给孩子看，还是拍给成人看，最大的区别在于真实感和层次感。

小孩子看的电影，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好与坏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人设。

这就是为什么，3年前画面制作精良的《大鱼海棠》会被批“烂尾”。因为在那部电影，女主角椿为了报恩，就可以折损自己的寿命，可以牺牲爷爷的性命，乃至让自己生存的世界全都陷入混沌中。

这样的“不惜一切代价”，在真实世界里未免太“圣母”了。这种浮在空中的情节，让观众们没办法打心底里相信，所以最终只能是凑个热闹、看个乐呵。

反观《哪吒》，你会发现所有的角色设定都格外真实，正派角色有自己的过错，反面人物有背地里的辛酸。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每一个决策也都有足以令人信服的前因后果。

先拿两个重要的配角来举例。

反派角色申公豹原本也是天庭的公职人员。好好的前途不走，为什么要作恶？难道仅仅是因为嫉妒太乙升职加薪了？

因嫉妒而反水，如果情节的设定仅仅止步于此，我心里还是有所质疑的。

可是随着剧情的推进，我发现申公豹的背离有更深层的原因。他的举动源于遭受不公待遇的哀叹，对世事的绝望，甚至是一种走投无路后被“逼上梁山”的无奈。

他的直接竞争对手是谁呢？

如果是一个精干、机敏的佼佼者也就罢了。

可是剧中的太乙，偏偏是一个不完美，甚至不靠谱的糊涂蛋。不仅长成了猪的模样，还嗜酒、胆小、资质平庸。

被这样的人挤掉，不仅仅是心有不甘，更是会让人质疑体制、质疑权威。

一旦我们开始质疑一场竞争的“游戏规则”，往往就会做一些另类的事情来挑战权威。

你可以这么想，在职场你败给的竞争对手，论业绩和能力都不比你强，关键时刻还经常掉链子。然而勤勤恳恳、认真负责的你，被PK掉的原因仅仅是对方的后台更硬。

这种时候，有多少人还能坚持遵守规则，继续“愚蠢”地埋头努力下去？

不同的角色有着各自的使命，故事线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一部电影的诸多层次。

譬如面对魔丸将遭天谴这件事，李靖夫妇有对儿子的担忧，太乙有工作失责的愧疚，申公豹和龙王试图利用。

众生百态，各有苦衷。

这就从虚构的动漫作品，折射到了我们每天所经历的现实生活。

2.家庭、教育、阶层，《哪吒》就是现实故事

《哪吒》的核心思想很简单——我命由我不由天。

关于命运。

可命运其实是一个很抽象的话题，它并没有像柴米油盐这么具体，却真真实实地伴随着我们每个人的一生。

在电影中，主创团队把命运拆解成了几个部分：家庭、教育、观念、阶层……

① 家庭

因为灵珠和魔丸错置，哪吒和敖丙的命运发生了交错。

换句话说，原定的天之骄子被错生在了社会底层的家庭；而混世魔王却被生在了一个和睦、富足的中上层家庭。

可是命运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既由先天的成分决定，却也会受到后天环境的深刻影响。

当魔丸降生在一个优质家庭，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看似严肃冷峻的父亲，爱意深沉。他不会在生活中表现出细腻地照料和关怀，却会在孩子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方向指引：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句话不怎么接地气儿，甚至是苍白乏力的。

可是当哪吒真正陷入绝望后，看到父亲准备牺牲自己来逆天改命的时候，才可以体会到这句话中的力量。

与父爱相比，母亲的爱更生动亲切一点。李夫人总是宠着哪吒，即便透支体力也要陪他踢毽子。

可是这样的情形却是少数。作为陈塘关总兵夫人，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做，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孩子。

是当娘的事业心太强吗？

实则忙于工作也是为了孩子。李夫人说，哪吒命不好，所以她努力地斩妖除魔，也是想为孩子积点善德。

说白了，还是出于爱。

生在这种家庭里的哪吒，即便是混世魔王，却也被慢慢感化了。

真正有爱的家庭，不是因为孩子做了什么事而爱他，而是不计回报地用爱指引他，相信他可以活得善良，活出自己。

相比之下，天命不凡的敖丙却算得上是“凤凰男”了。

龙王老父亲还算有远见，联合申公豹盗取灵珠，给儿子搏到了一条好命。

可是与李靖夫妇无条件的爱不同，龙王家族的爱是有条件的——我们爱你，把最好的都给你，是希望你能位列仙班，为咱们龙家正名。

在儿子出征之前，老龙家的每一个都拔下自己身上最坚硬的龙鳞，织成了一件天下无敌的“万龙甲”。

可这件护身利器穿在敖丙身上，却变成了满载家族期待的厚重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期待，其实是以爱之名的索取。

说白了，核心思想就是：只有你能达到我们期待的样子，你才配得上我们的爱。哪怕我们期待的，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剧中的两个家庭，其实也映射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两类家庭。

你是敖丙，还是哪吒？

你把孩子当做敖丙来养，还是当成哪吒来爱？

②教育

因为申公豹和太乙收徒弟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两位师傅的教育方式也截然不同。

申公豹教育敖丙，其实是变相为自己考虑。身为兽的他饱受不公待遇，就希望自己精心栽培的敖丙能冲破阶级束缚，摆脱龙族困于深海的厄运。

他的教育目的很功利，方法也是极其刻板的。每日勤勉地修行，正对应着现实社会中的应试教育。

然而太乙收徒弟算是弥补自己的过错，希望哪吒能快乐地度过短短余生，或者说期待他能在躲过天雷之灾后，有能够保全自己的真本事。

与申公豹相比，太乙的教育比较佛系，动不动来一段云霄飞车，要不然就送一套精锐武器。

这样的快乐教育好吗？

当然好。

可是现实一点来看，太乙之所以能做到快乐教育，除了他自身的性格和哪吒的潜力，另外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就是——教育资源。

作为即将成仙的太乙，他有一大把申公豹难以企及的硬件设备，单是一幅《万里江山图》就足以令申公豹嫉妒了。

这样的对比，也是极具现实意义的。

国内批判了应试教育几十年，可这却仍然是现阶段最好、最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

越是发达地区重点学习的孩子，越是看起来轻松快乐，于是很多欠发达地区的家长就会批评本地的教育体制，想要减负，取消排名制，好好培养业余爱好。

然而，快乐教育真得是很依赖资金和资源的。

我曾看过访谈，江苏省某个重点中学的学习氛围特别轻松。下课后，学生们走到环境优雅的花园里，聊一聊体育和艺术；课余时间，学校还开设了种类丰富的选修课，比如钢琴、美术、网球等等。

这样一来，学生确实比较快乐，还能全方位地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

可是这样的教育环境，全国有几所学校能实现？有多少家庭能支撑这样的开销？

5G时代来临，网络通讯越发达，资源的优劣对比就会越突出。

没有太乙的硬件资源，就暂时告别快乐教育的方法吧。

与哪吒在天赋层面上难分伯仲的敖丙，之所以不会在对弈中败下阵来，还是得益于申公豹的应试教育。

硬件不够硬时，就只能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③偏见

影片中关于命运的第三个层次，来源于偏见。

申公豹因为是豹，所以再怎么努力，都不能获得神仙的编制。龙族是异类，因而尽管镇妖有功，也只能获得一个虚无的官职，本质上与被囚禁妖没有区别。敖丙是龙族后人，哪怕是玉树临风、谦和温润，一旦露出犄角仍然被大众排斥。

在哪吒诞生之前，陈塘关的百姓为了迎接灵珠转世，举着横幅，锣鼓喧天的前来庆贺。可当得知他是魔童，大家立刻落荒而逃，哪怕年幼的哪吒只是想上街找人玩耍，还是遭到了同龄孩子的唾弃。

现实中的偏见，往往比电影中的更加隐晦和残酷。

前两天我看到了一个知乎回答，也是关于偏见的。

笔者大概是这么说的——

“在三四线乃至十八线小城市，LGBT是异类，辞掉稳定的编制是异类，30岁还没结婚是异类，结了婚不生孩子是异类，有钱不买房是异类，投资兴趣爱好也是异类……

一个人质疑你，不理会他就是了。可是当你身边所有你都质疑你，你越是反驳他们，就越是容易遭到斥责。时间长了，你就真得会怀疑自己是异类，然后回归所谓的‘正常’。”

换句话说，只要你跟大多数人不同，你就是异类，大家就会对你有偏见。

现实生活中不少被刻薄的人，往往没有电影里申公豹或者是龙族那么强大的本事，他们就只能忍受偏见，继而怀疑人生，继而强行把自己扭曲成大多数人眼中正常的样子。

有名有钱如蔡康永，依然在出柜之后饱受煎熬。

更多甚至不能公开对抗偏见的人，活得究竟有多艰难？

④阶层

《哪吒》中最隐蔽的第四层命运，就是阶层。

元始天尊这一类的神仙是最高阶层，他们可以决定灵珠去哪家投胎，魔丸要怎么处置。安顿好一切之后，派手下去执行工作，自己去闭关修炼。

第二阶层是李靖、龙族这一类的，虽然没那么强大的话语权，但是能力和资源还是有的。魔丸投错了胎，李靖还能上天去求一道破解方法。龙王想改变族群的命运，还能联系到申公豹，给自己的儿子转运。

第三层，就是陈塘关的普通百姓了。他们知道有妖，可是根本没有能力对抗，搞不好就被大灾灭门了；他们也知道有仙，奈何日常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哪怕陷入危难也只能靠英雄来拯救。

能力和资源决定了你身处哪个阶层，可是阶层又反过来决定了你会有什么样的能力和资源。

层次越高的人，越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层次低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灾难，更谈不上找到解决办法了。

香港有个电视节目，请顶层的精英人士体验一天底层民众的生活，住一晚笼屋，尝试一天体力劳动，感受一次公共交通。

结果，几乎所有参加节目的人都表示：

笼屋那么小，我住进去之后整个人情绪都很低落，根本睡不着，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扫大街太累了，工作时天还没亮。我才干了两个小时就没力了，这么辛苦的工作，收入居然这么低？

我每天花在路上就要三四个小时，而且地铁太贵了，剩下的生活费就只够买一个最便宜的三明治……

可是这些人当中，就有一大把鼓吹“穷是因为不够努力”的人，有说“公共交通不是做公益，所以需要提价”的人。

阶层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却给机会和资源都做了区分，也决定了不同层次的人的起步能力和眼界。

穿越阶层，是一件比实现财务自由更困难的事。

3.《哪吒》的现实主义价值

我最欣赏编剧的一点，就在于他没有鼓吹人定胜天，没有强调人可以改变命运。

而是借由太乙的川普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如果你问我，人能不能改变命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认命！”

所以我们看到故事的结尾，元始天尊并没有撤回天雷，哪吒和敖丙并没有真正摆脱命运，只不过是暂时保留了魂魄。

所以，哪吒不能算改变命运，但却算是调整了命运。

认命是一种随波逐流的状态，觉得自己既然不能上升一个阶层，那么差不多凑活凑活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努力抗争呢？

而不认命是一种逆流而上的状态，即便你还是大概率会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向下，但你至少有希望从同一阶层的第1000名，上升到第999名。

成年后的我们，早已不相信什么“人定胜天”的鬼话。

但大多数人之所以没有放弃自己，就是因为相信——

纵使成事在天，然而谋事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