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向你递过一碗油腻的风雪,
有没有人问过,你存了六十年的盐才攒成一颗救心丸,
这么久牙齿都留璺了,丝巾还没有失色。
煮化姜片的火候也能煮化身体里的油烟吗,
多么厚的茶垢才暖得了胃虚和宫寒,
一生困坐于柴米里,在火舌上织茧,
你的爱全部用来拌饭了,所以酱那么稠,
所以庞眉载光,偻身不朽。
时光养老院里一半都是未老之人,你不在其中。
把烧火棍交给天使,因为信仰比灶台更需要守望,
其实你早就老了,圣经的卷角里积满了薄荷叶、草木灰和茴香。
你的老是从少年白头开始的,
虽不曾刀尖舔血,却一如静海履冰。
灯下纫鞋时会扎疼自己的手吗,
你把眼泪回蒸了一千遍,仍然寂寞如深井。
位列一只野蛾的翅上,寄下整部沸平晚年,
你的双腿已经太弯了,即使不断抚认声音里的纹路,
即使口衔白云颂祷,也走不出筷笼、米袋和案板。
内衣之内的缝线里长满了鲜花和韭菜,
宽广的皮肤比素衣粗布更为受洗。
你一次次摘风煮粥,却很少心事下酒,
从不过问隔夜肴水的流向,
像是从不等恶人立地,也从不盼浪子回头。
你爱这世界的方式只有两种,
一种是将温情在风箱上慢养,一种是将星空从碗底回望。
你不再适合悲伤而是适应了遗忘,
像遗忘铲刀下的花椒一样忘记自己的名字,
不再等圣灵伸手而是卧进鸡汤里的暗流,
露水盈心时,你比所有柴禾都要瘦。
你托春风撰写在眼睑的祝词被泪水反复回焯,
每一条泥痕都将拉起深长灿烂的影子,有着滚烫的棱角。
把孤僻与恨憾火化在贫良的四季,且淬火成金,
即使辗转颠沛于存粮的缝隙里,也能片下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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