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些粽子

一把糯米，一片毛竹叶，两根竹绳，打个结，把糯米绑扎。扎进粽叶里的不时候的情结，也是满满的爱和无奈！

又到了粽子飘香的季节。粽子的味道，香甜、软糯。最香甜的粽子，是小时候妈妈包的粽子。

01.儿时的记忆

妈妈说，以前的端午节不用买粽叶，那时，家还在金寨梅山，春天到了，她都会上山采集春笋壳，拿回来洗净，卷成卷，晾干放起来备用。

到了端午节的前一天，妈妈就把一卷卷的竹笋叶，放在水盆里浸泡。几个小时后，原本干巴巴的叶子，就会舒展开来，犹如刚撕下面膜的脸，水灵灵的。洗尽一身黄气的叶子，个个精神抖擞，生命力活现。

妈妈把它们放在锅里煮，并在锅里滴少量的食用油，这样煮熟后米不会黏在叶子上，也可以增加粽子的色泽和香味。经过一段时间的蒸煮，渐渐就有浓浓的清香味从锅里飘出。关掉火捞出，用清水冲洗即可。

四五岁时，每到端午节，看着妈妈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个粽子，惹的我心花怒放，总是撸起袖子，学着妈妈的样子，跃跃欲试。

把粽叶卷成漏斗状，小手操起晶莹剔透的米粒，往里面装。哪知道上面装，下面漏，急的满头是汗。好不容易装满，怎么也盖不严实。

妈妈说：“米不能装太满，太满了，上面压不实在，两个角还会漏米”。我不是两个角漏米而是三个角都漏米。废了半天劲，一个也包不了，直到把叶子揉烂为止。气的往水盆里一扔，嘟囔说不包了。

包粽子是个手艺活，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看着妈妈轻松自如，包出一盆粽子，心想自己怎么就包不好。

有时候，看起来挺简单的事，轮到自己就没有那么简单，凡事只有体验了，才知道其中的奥秘。

02.苦涩的粽子

记事时，我就和姥姥、妈妈，小哥四个人一起生活在瓦埠湖畔的一个小村庄里，这个在当时，地球上连一个点都找不到的地方。

村庄比邻瓦埠湖，瓦埠湖，淠史杭灌渠的一个支流，蜿蜒流入淮河。

每年雨季，洪水泛滥，一片汪洋。眼看到手的庄稼被扫荡一空，也无能为力，即使人们相信“人定可以胜天”。也无力阻挡凶猛的洪水。

村庄二十几户人家，会打鱼的人家，日子还算过得去。我家每年有大半年时间都靠借粮食过活，妈妈一个人，每天只挣6分工，别的妇女一天8分工。(一分工约7分钱，因为妈妈是地主）。

根本不够一家五口人生活。大哥和姐姐还有堂姐，跟着爸爸在外地上学，爸爸每月寄回点工资，妈妈都交给生产队买粮食，日子过得很清苦。

即便这样，每年端午节也会吃到粽子，生产队的队长是个经验丰富的队长，每年都会在水淹不到的地方种植一块糯稻，到秋收，一家分上一点。

家里穷的，舍不得吃，第二年端午前，可以拿到街上卖个好价钱。我家每年大概也能分到几斤。妈妈总是舍不得卖，就留着给我们包几个粽子。

村里的人几乎很少吃到粽子，因为，会包粽子的人寥寥无几。自从妈妈下放回家后，每年端午节，妈妈就成了村里最忙的人，很多人家会请妈妈去给她们包粽子，妈妈也和乐意，即便家里的没时间包，也要等别人家的先包好。

懂得感恩的人家，会千恩万谢地感激妈妈。有激进的几家人，就觉得让你包粽子是应该的，谁让你是地主。

原来，妈妈自从下放到这里，就被带上“四类分子”的帽子，受到管制，没有自由，还经常遭到批斗。

妈妈胆子很小，每次一听到要开批斗会，都会吓得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暗自落泪。那个年代，无论妈妈怎么做都有错。

最让我难忘的是，哥哥姐姐十三四岁就跟着妈妈下放到这里，爸爸觉得到他们正是读书的年龄，就把姐姐带到自己所在的学校读初一。

那年端午节，多事的人知道姐姐读书的事，就说：“他们是想翻案，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于是，公社派了地宣队（在那里住点的地区干部），把妈妈五花大绑，拖到湖边抽水的机站旁的一间黑屋子里，把她吊起来打，并限定妈妈在两天之内把姐姐找回来。

外面玩耍的我，回到家中，看到洒了一地的糯米和粽叶，却不见妈妈的影子。大伯告诉我，妈妈被一群拿着花棍的红卫兵带到河边的机站去了。我边哭，边跌跌撞撞往机站方向跑去。

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到了那里，我趴在河堤上，远远望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隐隐看见两个手拿花棍的红卫兵守在门口，我不敢接近，更不敢哭。

夜晚的湖边，寂静无人。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吓得我把脸埋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喘气，直到大伯找到我，把我带回家。

第二早上，妈妈披头散发地回到家，一句话不说，像个傻子一样。我上前抱住妈妈的双腿，妈妈搂紧我，我仰起脸望着妈妈，妈妈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滑落到我的脸上，流进我嘴里，咸咸的，苦涩的。

这一切，对一个懵懂的孩子来说，比探索星空的秘密还要难！那一年，我吃到世上最苦涩的粽子！

03.姐姐的粽子

那个端午，姐姐离开了学校。再后来，姐姐学会了包粽子，姐姐把童年的快乐，忧伤、记忆，一股脑包在了粽子里。

不能继续上学，只好再回到农村广阔的天地，继续摸爬滚打，直到十年后，终因表现好，被公社推荐，招工回城。

妈妈和姐姐高兴坏了。没想到，生产队里一名复员军人，发誓说：“我宁愿让一条狗走，都不会让地主家子女走，将来她有本事了，还会继续骑在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

于是，姐姐的招工表上，就出现了这样骇人听闻的评语：“该同学自下放我队以来，一贯坚持地主阶级反动路线；一贯劳动不积极；一贯与贫下中农不能打成一片，离心离德。”

姐姐含着泪，泣不成声。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为什么会出身在这样的家庭？

爸爸相信，无论哪个朝代，都缺不了知识。看到不能再继续上学的姐姐，爸爸欲哭无泪，自己承担起教哥哥姐姐读书，画画的任务。在爸爸的辅导下，哥哥学会了木工，姐姐学会了画画。

77年恢复高考，姐姐以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浙江美院，终因政审不过，与美院失之交臂。

姐姐不仅会包粽子，还会画各种各样的粽子，姐姐的粽子有三角形，虎头形的、苦涩的，酸甜的，形状各异，五味杂陈。

04.粽叶里的爱

姐姐常说：“所有我遇到的磨难，都是财富；所有我遇到的状态，都是我必须面对的；所有我遇到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我尽力了，没有遗憾，那是值得的。

妈妈在世的时候，虽然家里穷，妈妈没有能力把粽子送给村庄人，妈妈用她的双手，为村里人包出最香甜的粽子，妈妈已经尽力了。

如今，妈妈离开我已7年有余，妈妈的粽子，一直在我脑海中缠绕。妈妈把爱传递给了姐姐，不会包粽子的我，学会了把粽子分享给周围的每个人。

一片粽叶，包进去不仅仅是米粒，还有人世间最无私的爱！

尾声：那年，那月，那些粽子，无论味道如何，都已成为过去。

如今，粽子的花样不断翻新，各种味道的粽子，垂手可得，但是，最是思念的还是妈妈包的粽子，因为，那里是妈妈的味道，是妈妈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