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一位阁老,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耄耋之年忽想还乡,但又不想惊扰百姓,所以就自己一人一身素衣雇了辆马车悄悄的出了府邸。
马车在干蹦的路上驰着,沿途扬起的尘土弥漫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阁老卷起车篷的窗布,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干涸的大地像死了的一样,看不到禾苗,看不到劳碌的人们,只有太阳在这片干涸的大地上火舞。马车夫偏坐着倚在车门框上打起了阵阵鼾声,混合着马蹄声鼓乐齐鸣。阁老放下窗布,合眼端坐,任马疾驰。阁老想,四十多载的仕途,锦衣玉食,戎马倥偬,未曾踏入故土一回,此次还乡探望,家乡还是原来的家乡吗?人还是原来的人吗?虽然朝廷十几年来一直休养生息,减免赋税,可真正解决了老百姓的问题了吗?一路上的灾荒到底在诉说着什么?
阁老在干蹦的官道上颠簸了七八天,终于阁老忍受不了了,看下路程,也不过还再用一天便可到家乡,阁老就对马车夫说,你且先行,在前方县驿等我,我走动走动,落日之前便可赶回驿站,马车夫便一个人扬鞭而去。
阁老沿着一条小路向县驿的方向踱去,不知不觉已走两个多时辰,阁老望不到前方是否有人家,也未曾遇见一个行人,包袱里干粮与水已消耗见底,太阳虽已西斜,却余威未减。阁老倚在一棵小树下坐下,忍受着饥渴,仰头张开嘴吸着热气,这让他想起五十年前他上京赶考的模样,也是这条弯曲的小路,负笈踽行,壮志踌躇,沿途翠烟弥漫,田肥人美,而如今却像被恶灵践踏过一样,荒芜生机。正当阁老怀想忧虑之时,远远的有个模糊的黑影徐徐的向阁老走来,阁老像等待恩人一样张望着远处的黑影,待其徐徐的靠近。阁老看到,一个衣衫褴露的瘦影,一张粘满泥巴的小脸,一双没有草鞋的脚丫,抱着一个黑色的缺了一个口的坛坛,小女孩看到阁老后茫然的绕着小路,步履如飞。
“孩子,你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阁老向正走到自己跟前小女孩问道。小女孩放慢脚步停下,仔细看了看倚坐在地上的阁老,一身土衣,长长的发白的胡须,小女孩答道:“给我爷爷送饭去”。“你爷爷在什么地方?”阁老问道。“我爷爷在前边的树林里砍柴”,小女孩简短地回答。“你手里抱着的坛坛里面装的是什么?”阁老好奇的打量着怯生生的小女孩问道。“黑黍黍米”,小女孩回答的仍然很简短。“能否给我喝一口?”阁老急切的眼神盼望着小女孩能将手里的坛坛递给他。“这是给我爷爷喝的。”小女孩双手搂紧手里的坛坛答道。“我只喝一口”。阁老乞求的看着小女孩。
四十多载的仕途,从来都是下人唯唯诺诺的伺候,满桌子的珍馐美馔,一百多号人的厨子,每天都没有重样,今天看到一坛黑黍黍米却乞求一位乞丐似的小女孩,阁老没想到。
阁老更没想到,在这个颗粒无收的灾荒之年,小女孩却从然的把给爷爷送饭的黑坛坛放到了阁老的跟前。阁老捧起坛坛喝了起来,就在阁老放下坛坛后,黑黍黍米却没了,阁老一口气喝完了。阁老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甜的黒黍黍米,这种香甜、顺口,甚至不知道如何竟一口气全部喝下,就是燕窝八仙汤、龙须蜜饯粥也不曾这么好喝。这是何等的美味,人间的极品。
阁老探乡回到府邸后,命令最得力的厨子去煮一碗黑黍黍米,他认为这是人间最好喝的粥,最美味的粥,他还要献给皇上。半个时辰后,下人用金盘银碗翡翠勺恭恭敬敬的呈上阁老要的黑黍黍米粥,阁老急切的端起,吁了吁热气,盛起一勺送入口中,正要闭目歆享,慢慢回味,却猛一口吐了出来,这又糙又涩,寡淡无味,难以下咽。阁老摔过银碗,吼道:“换个厨子,再做一碗。”半个时辰后,下人战战兢兢的用金盘银碗翡翠勺恭恭敬敬的呈上为阁老做的黑黍黍粥,阁老漫心的端起,吁了吁热气,盛一勺送入口中,瞪大眼睛精心的试探,却猛地一口吐了出来,这又是又糙又涩,寡淡无味,难以下咽。阁老命令所有的厨子去做,又命差使将京城所有的厨子全部抓来,做出来的黑黍黍米仍然全是又糙又涩、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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