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的说,在黄河中上游地区的晋陕蒙,黍米饭就是待客的饭。公历2000年以前,家里来了稀罕的客人,在家里招待首选的主食就是吃糕。糕的原材料叫黄米,黄米就是黍子脱皮后的裸体颗粒,旧时用碓臼捣成面叫黄米面,黄米面上锅蒸熟再用手摧压成光滑的面团就是糕,糕被揉捏成一个个饼状物放入滚油锅里炸到表面焦黄叫油糕,油糕可以做成带馅的,韭菜馅的、豆沙馅的、豆腐馅的、红糖馅的,吃起来风味独特。白事宴必吃糕,因此老人去世叫吃了老糕;红事宴必吃糕,寓意步步高。逢年过节吃糕,起房盖屋吃糕。乔迁志喜吃糕,图个满房油糕气。
糕为什么这样受人们尊崇,有它自身的原因在,也有它的历史文化在。民谚说:三十里莜面二十里糕,十里的荞面饿断腰。可见它耐饥,吃一顿糕可以走十里地不饿。其次,工艺比较复杂。黍子经过脱壳浸泡碾打筛簸蒸熟揉捏包馅烹炸制作成炸糕,得夫妇二人整整劳作一上午,巳时吃到口就算手脚麻利的。还有光吃糕不行,副食起码得精杂烩菜——豆腐粉条子滚的汤里不放其他杂物。正因为食物耐饥、工艺繁杂、副食精美,所以就成为大众可口的饭菜。
糕仅仅是黍米饭的一种形式。把它酱酸焖熟就做成酸粥,里面也可放上山药或者葫芦;把它做成粥状,里面放上大枣葡萄干果脯等,摊在箄子上晾凉,就做成凉糕;用粽叶包上煮熟就做成粽子——在江米粽子没有流通到本地区以前,凉糕是本地人过端午的首选食物;腊八节用黄米跟豇豆大枣就做成腊八粥。面食和粥构成黍米饭的二大基本类型。
二十岁前后学《子路从而后》,里面有句话,“止子路宿,杀鸡为黍以食之”,老师就翻译成“杀只鸡做了黍米饭来招待子路”,当时就认为老师缺乏生活,翻译不准确。疑心驱使下又翻看几种注译本,跟老师的译法并无二致,但依然顽固地认为各位老先生治学不谨严,因为本地区的生活的经验告诉我,“鸡肉汤汤沾素糕”应该是最生活化的注解,要么就是炖鸡肉油炸糕。过去了五六年的光景,突然想到,现在的黍米饭尚且分米食面食二大类型,春秋时期的古人就把黍米做成精细的糕,于史无据,于文无征。于是肯定了自己的无知。但是意外的收获是它证实了早在二千五百年前,老祖先就吃黍米饭,而且招待尊贵的客人时杀鸡做黍米饭。它不是孤例,《后汉书》里记载的生死之交“范张鸡黍”的故事,张邵在约定的时间里,他的母亲为他的朋友范汜准备的招待的美食就是鸡肉黍米饭。这二例分别出自经书和史书,铁证如山,足以证明黍米饭伴随华夏文明至少二千五百年。
近些年隔三差五的答礼,答礼当天,早饭汤糕,午饭坐席——山珍海味。奇怪的是,好些人早上吃完汤糕,中午就不去坐席。说起原因,他们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一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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