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程不诺 图 |摄图网
1
赵岳娶陈梦佳之前，多次讲起过老家的奶奶。他父母工作忙，是奶奶一手将他带大的，感情特别深。
可老家距他们所在的城市比较远，奶奶腿脚不方便，没出席他们的婚礼。
婚后，小夫妻趁休假，特意奔赴老家。
第一次见奶奶，陈梦佳很看重，详细问过赵岳，奶奶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有什么忌讳等等。为了表达诚恳，她还专程去老凤祥买了一对式样典雅的金耳环，作为见面礼。
回去那天，俩人提着奶奶爱吃的桃酥、小蛋糕和一箱牛奶，开开心心进了大门。
奶奶早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只见她满头银发，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但精神矍铄。见到赵岳，她乐得笑出满脸皱纹，又拉手又摸脸。
小院里洋溢着浓浓的祖孙情。
可当看到陈梦佳之后，她脸上的晴朗一扫而光，随即闪过一瞬讶异，最后变成了浓浓的嫌弃。
陈梦佳敏感地接受到这份敌意，非但没生气，还觉得挺有趣。她心下思忖，老人家生气我把她外孙抢走了吧？哪能啊，这不回来看她了嘛！
陈梦佳赶忙过去拉奶奶的手，递上早先准备的礼物。
不料，奶奶一把打掉了红色的锦盒，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狐狸精！”
狐狸精？陈梦佳的头嗡地一响，脸上火辣辣的。真奇怪，哪得罪她老人家了，干嘛使用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词汇？太侮辱人了！
赵岳看出她的气恼，慌张地揽着她的肩膀劝：“老人家有点糊涂了，别跟她计较！”
陈梦佳勉强按下不满，可面上怎么也笑不出，闷闷地不再说话。
本来他们打算在老家多住两天，可奶奶不待见陈梦佳，说话连讽带刺。她实在受不住这份气，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赵岳回了城。
到家没两天，赵岳提出了一个让陈梦佳大跌眼镜的要求——让她去做眼部微整形！
2
陈梦佳气不打一处来。人生在世二十余载，头回有人让她去整形，还是追了她两年的赵岳！
她气愤地说：“早看不上我的模样，当初死乞白赖缠我干嘛？”
在她的连番训斥下，赵岳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让陈梦佳改头换面的主意，是奶奶提出来的。她说，陈梦佳长了一双立眼，是狐狸精的后代。
陈梦佳忍不住飙了脏话。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信这种神叨叨的东西！
更可恶的是，赵岳不但不劝奶奶，竟还顺着她的意。凭什么啊？
陈梦佳自认虽不是貌美如花，但怎么也称得上相貌端正。在她的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颇有几分古典美。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很多人说她像刘亦菲，赵岳就是其中之一。
哪里想到，新婚燕尔，赵岳就开始挑肥拣瘦，还用了如此荒唐的借口！
当天晚上，陈梦佳锁上卧室门，罚老公睡沙发。
半夜，她忽然从梦中醒转，恍惚间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还隐隐飘进一阵烟尘。
赵岳在搞什么？
陈梦佳迷迷糊糊下了床，一把拉开卧室门。门口的景象，让她惊掉下巴。她老公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她门口，烧纸！
媳妇突然出现，赵岳吓得跌坐在地上，尴尬地扑灭了火，眼睛都不敢抬。
陈梦佳定睛一看，他烧的纸还很不普通，全都剪成了鸡的形状。
“你这是闹哪样啊？” 陈梦佳按亮灯，蹙着眉质问他。
“没，没什么呀！”赵岳手忙脚乱收拾战场，还不小心摔了一跤。陈梦佳看着他的背影好气又好笑。没什么？明明是很有什么！
第二天清晨，赵岳早早摆好了清粥小菜、豆腐包子，还切了半盘白斩鸡。
陈梦佳皱眉头抱怨：“谁家大清早吃这个呀？油腻腻的。”
“你象征性夹两块吧。”赵岳讨好地说，“我都忙活半天了。”
陈梦佳想他也是为了求和，不想拂他的意，便啃下一块肥鸡。然后，赵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3
婚假后，陈梦佳又回归了超级紧张的工作节奏，忙得脚打后脑勺。有事干，与老公的那点小别扭，她便一笑而过了。
赵岳就坡下驴，尽显宠妻狂魔本色，日日任劳任怨，夜夜勤于耕耘。新婚一个月，生生瘦了两圈。但看到陈梦佳容光焕发的模样，他很欣慰。
转眼到了年底，各种尾牙宴、同学会纷至沓来。陈梦佳在圈子里向来活跃，惯于参加聚会。而赵岳不爱社交，一下班就钻回家，把小家打扫得干净整洁。冬天伊始，他还腌了一小罐咸菜。
闺蜜听陈梦佳说起这些，笑得喷饭，调侃道：“你家赵岳简直像个裹脚老太太，温良恭俭让啊！”
陈梦佳苦笑，心里想，何止啊，赵岳还当她是狐狸精的后代，撺掇她去整容呢。
聚会结束，一位男同学提出开车送陈梦佳回家。她没多想，扭身坐上了那辆簇新的奥迪A6。同学发了，想显摆显摆，得给机会呀！
看赵岳看见她从车上下来时，整张脸青如生铁，还挂着二两霜。
“几个意思啊？”借着酒劲，陈梦佳扑向心爱的老公，一双小手在他的俊脸上轻抚：“你吃醋啦？他就顺路……”
赵岳冷冷地打断她：“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防不住！”说完，他快速将陈梦佳拽回家，三两下除去了她的衣服，粗暴地将她扔在床中间……
然后，他给陈梦佳盖上被子，出去了。
当天晚上，他又睡在沙发上。
陈梦佳酒醒了三分，呆呆望着天花板。忽然，脑中如同亮起一道闪电，令她神智清明、精神抖擞。过后，她的唇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微微上挑的瑞凤眼中，散发出狡黠的光芒。
凌晨，赵岳辗转反侧，又起来在卧室门口烧纸。之后，特地做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鸡块，作为早餐。
陈梦佳这次没表现出丝毫厌恶，反而开心地跳到桌边，毫不留情地大快朵颐。边吃，边挑着眉狞笑。
赵岳轻拉衣领，脖子明显向后缩了缩。
4
从那天起，陈梦佳变得很怪异，没事就对着镜子媚笑，还动不动就大哭大叫，嚷嚷着要吃鸡。赵岳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容易熬过春节假期，赵岳提出带陈梦佳去奶奶家过年，说这是他家的老规矩，父母也会同行。
陈梦佳没头没脑问了句：“爸妈属什么呀？”
赵岳如实作答：“爸妈都属鸡。”
“属鸡？”陈梦佳微微一笑，缓缓，咽了口唾沫。
赵岳连忙眼观鼻、鼻观心，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回到老家，陈梦佳彻底不对了。赵岳买了烧鸡端給她，她不吃，说：“我要活的，在子时之后、丑时之前，送到屋后北山半中腰的山洞里去。”
那口气阴森森的，完全不似她平日活泼大方的语调。
奶奶冷笑一声，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没说错吧？竖眉立眼，肯定是狐狸精的后代！”
其实，从看过陈梦佳第一眼后，奶奶就开始想方设法，压制陈梦佳的“法力”。
她先是提出，要陈梦佳改变面向。赵岳不解，问缘由。奶奶在电话里骂：“小兔崽子，我能害你不成？照做！”
结果，赵岳挨了陈梦佳一顿搓。
奶奶又出高招，说狐狸精的后代生性不知餍足，如果娶为妻子，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她的贪欲，别让她勾搭上旁人，不然会现出原形。
赵岳听得羞红脸，他倒不是不情愿，可夜夜流光相皎洁，心有余，力不足哇！
奶奶在电话里遥控：“那就多给陈梦佳吃鸡，烧一部分镇魂，煮一部分饱腹。狐狸嘛，就爱吃鸡。吃饱，也是一种饱嘛！”
然而，百密一疏，陈梦佳竟在同学会上，跟开奥迪A6的男人勾搭上了！
如今种种，显然是本性毕露的前兆，不然，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要吃活鸡？
赵岳吓得腿软，赶紧求奶奶出主意，真要给她进献吗？奶奶略一沉吟，发出指令：照办！
5
年根上的冬夜，冷得滴水成冰。荒郊野岭，杳无人烟，间或听得一声兽鸣。赵岳提溜只活鸡，走得战战兢兢。
好容易完成任务，他拔腿就跑回奶奶家。刚进门，却发现他父母、奶奶都守在陈梦佳卧室门口。门缝里，幽幽发出一抹蓝绿色的光亮。
“什，什么情况？”赵岳吓得脸煞白，嘴唇颤抖着问奶奶。饶是她老人家见多识广，也被唬得不轻：“现，现，现形了！”
在众人的鼓动下，赵岳迫不得已推开门。
陈梦佳盘膝坐在床上，披头散发，面露寒光，厉声质问：“我的鸡呢？为什么不送去？”
赵岳忙答：“送，送，送了啊！”
陈梦佳猛然睁大眼，狰狞地怒斥：“胡说，他明明站在那！”说着，手指唰一下指向赵岳父亲。
赵岳腿一软，啪叽，跪下了，又是求饶又是认错，好一顿折腾。一旁的奶奶差点昏倒，幸亏赵岳父母扶住了。
婆婆实在绷不住了，边伸手开灯边说：“佳佳，差不多得了，别把奶奶吓出个好歹。”
赵岳回神才发现，陈梦佳怀里抱着一盏小夜灯和张彩色卡纸。刚才那蓝绿的彩光，就这么来的。
婆婆尴尬地说：“我们是配合佳佳啊，都是她出的主意。”
陈梦佳吐吐舌头，从床上跳下来，重重拍了下老公的后脑勺，骂道：“神棍！”
赵岳第二次烧纸后，陈梦佳就向公公婆婆告了状。婆婆自责地回忆，年轻时把赵岳扔在老家，害他成了小迷信。原以为受过二十几年教育，掰过来了，没想到奶奶几句话，又勾出他的老毛病。
于是陈梦佳与公婆合计，演了这出戏。
婆婆轻拍赵岳的脑门，又疼又爱地说：“傻小子！人心里有什么，就会看到什么。佳佳就是想让你明白，做事得带脑子，有自己的判断力！”
赵岳挠挠脸，若有所思。奶奶抚着胸口，一脸失落。
一家几人相互确认眼神，禁不住心酸。
其实，奶奶是有些糊涂了。岁月有神偷，悄悄窃取了她的理智。而赵岳，只是被老小孩捉弄的傻小子。
过完年后，陈梦佳私下对奶奶说，她真的是狐狸精的后代，得拜托她老人家看着点，不然哪天原形毕露，没准吃了她外孙。
奶奶眼里霎时精光四射。得知自己有用，她很开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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