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睁眼,杨泰果然看见桌子上多出了一把匕首,底下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柳花巷”。其实这把匕首插不插没多大区别,因为房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搭扣都还扣着,哪里还怕风把纸刮跑呢?
杨泰见了这纸一点也不意外,倒是直接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吃了些东西,向店小二问明了路径,直往柳花巷跑去。看官们别以为柳花巷这名字听起来风流,可实际上却是应天城里的一个落魄地方。不少堪舆先生都说此地风水不好,那里的住户听了这般言语哪还会有住下去的心思,真个是十室九空。不过这倒也便宜了杨泰,因为那一户留着的人家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杨泰穿着便服一进院子,看着满院杂草和残垣断壁,哪敢相信这里便是贼王的住处。瞧着院子里还算完好的一间屋子,开了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定睛细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莫不是看着胸腹之间的起起伏伏,断以为是死了的。
杨泰两步一跨,来到床边,瞧着床上的人,一身粗布短打,也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普通人模样,若非巷子里就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混世魔王给出的信息,不然断想不到贼王竟是这般境遇。眼看他睡得正熟,杨泰转念一想,可不是嘛!这做贼的晚上精神,早上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不过熟睡着也是正好,杨泰也不多话,掏出随身带着的镣铐,往那人两手手腕上一扣,大声说道:“贼人时硕!”那时硕正睡得香呢,听得这么一声喊,惊醒过来。嗨!可不是说做贼的心虚,正常人听了这么一喊,瞧着莫不相干的人站在屋里,胆小的免不了大声呼救,胆大脾气爆的可不得开了骂了呀!时硕呢?他倒好,一个鲤鱼打挺,也顾不得手上的镣铐,腿下这么一跃,伸脚“啪”“啪”两下,先踩桌子,后蹬墙面,接着双手一勾,上了房梁,顺着屋顶上的一个洞就逃了出去。也不知道这洞是因为年久失修坏在那里的还是他特意留了条逃生的出路。
耳听得屋顶瓦片声响,杨泰反应也快,转身出了屋外,正瞧见时硕自屋顶上跳下来,反手扔来一物。定睛一瞧,好家伙,正是刚给他拷上的镣铐,想不到三下五除二就被他给松了开。眼瞅着他脚底抹油般就要跑出院外,杨泰一摸腰间佩刀,“唰”的一声就给掷了出去。当然这扔刀的绝技可是杨泰他自己练就出来的。人家一般扔的是暗器,那飞刀不过几寸长短。他杨泰偏就喜欢扔这三尺来长的钢刀,而且劲头威猛。江湖上人说就是那孙猴子见了他扔来的飞刀可都得躲了过去
那时硕呢,当时正跑到门边,心里还高兴着逃离虎口,突然间只觉得眼前电光一闪,面前平白的多了一把刀,刀身在那边晃晃悠悠,刀面上还看得出自己睡眼惺忪的双眼。看官们你们说逮谁一清早碰到这场面,可不得吓傻了。杨泰呢,趁此机会早已从后面赶了上来,重新把他的双手拷住,说道:“贼人时硕,胆大包天,偷盗大内贡品,现将你缉拿归案!”时硕听了之后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从刚才的惊吓里反应过来,头一句话就对着杨泰说道:“我不去!”
嘿!好嘛,诸位看官你说这做贼的见了官差还这么横的,除了贼王还能有谁?不过杨泰才不管呢,他头上现在顶着一张圣旨,等于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里,好不容易逮着贼王,如何放得过?他看看时硕说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事儿轮不到你来做主!”
谁想那时硕狠狠的“呸”了一声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衙门里的公差他不长眼!”杨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还觉得我抓错人了不成?”时硕答道:“你要找贼王?那没找错!天底下论偷盗的手艺我是第二,就没人是第一。你说我偷了应天府尹送给包养在那犄角旮旯巷子里小情人的珍珠项链,这我就认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但你说我偷了大内的贡品,那可不认,我又没长出对翅膀,如何飞到紫禁城里去?谁知道皇上的哪个小太监把他的金夜壶给弄丢了,可怪到我头上来了?”看官们,你们瞧瞧时硕的这德行,都能跑到皇宫内院还只惦记着个夜壶。
杨泰当时听了,也是这个想法,他说道:“去你的夜壶,我说的是浙江钱塘府九王爷送给太后老佛爷的作寿礼的那尊翡翠玉佛!”时硕听了眨巴着眼,盯着杨泰,说道:“啥?我要个玉佛干些什么?偷来供在家里,整日烧香拜佛让我生意兴隆不成?这种东西太好认,谁有谁没都知道,整个的拿来卖,太抢眼,没人敢买。你要把那尊佛砸开来吧,一来浪费了这个工艺,二来冒犯了佛祖可是要倒大霉的。你以为做贼的都是傻子,专门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杨泰道:“花言巧语一派胡言,不就想说你没有偷吗?天底下从没有老实的犯人。犯了事还主动承认的,估计娘胎里还没养出来呢!”时硕听了这句不乐意了,当即骂了句:“放屁!”接着,朝杨泰掰手指头,算了起来,把那些个陈年往事都给掀了出来:什么金银首饰翡翠珍珠自是不消细说了,倒是有些新奇玩意儿却是可以给诸位看官讲讲,像应天城里某个富户老爷,听说用的是个纯金马桶,他大过年,正月初一的晚上就给人偷了出来,瞧他那缺德的,你让人大过年怎么如厕。他倒好,偷出来一看不是纯金,却是镀上去的,一生气就给掼河里去了;再有什么珍珠肚兜,被谁家的小姐整日里穿着,冬暖夏凉,可不得脱身。你说他怎么偷?正等着人家洗澡时下的手!人家黄花大闺女被他看去多少便宜就不好说了。更奇的是前年王大财主家的老爷子,也不知听信了哪个缺德道士的话语,晚上偏要嘴里含着一颗夜明珠睡觉,说是这样子能够延年益寿得道成仙。我说呀,就不怕噎着了一命归西。时硕呢,他倒好,找来了个大小一样的玻璃球,在夜里就给来了个偷龙换柱。莫不是留有字据证明是他偷了去的,保不齐老爷子以为修炼得道了。
那时硕掰扯完自己的光荣事迹,接着说道:“这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大不了把我带到那什么王爷面前对质去!”他这话一说,连杨泰都没料到,愣上片刻才对着他说:“此话当真?”时硕拍拍胸脯,说道:“自然当真,不过你可别把我送到应天府去,我前两天刚偷了他送小情人的一串项链,你把我送进去,他非得动用私刑让我脱层皮不可。你可得说好让我到王爷那儿去对质一番。去王爷那儿我是一路听话,但你要是中途变了卦出尔反尔,可别怪我半路开溜。”
杨泰听了心里一琢磨:看时硕的口气,倒像是真没有偷那尊玉佛,不过现在圣旨都端在头上,时间有限,好不容易找出了这么个贼王,还愿意自投罗网,自然不能放过。再者,听他之前自己抖落出来的这么多事情,就算没偷玉佛,抓他关起来也是不冤枉。当即一点头,抓着镣铐,拖着时硕就要走。
那时硕又“慢!慢!慢!”的讨饶起来。杨泰说道:“你又要怎么的?”时硕道:“这里没人,你那镣铐铐着也就铐着吧,可等会儿一到街上,大家街里街坊看到了可是多难看呀!”杨泰怒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犯下的事儿自己得担待着。”时硕回道:“官爷行个好也就算了,我这可是自己要求去王爷那儿,怎么说也是自首,再者,还不是对官老爷你重视,所以才跟你说上一声,不然我这镣铐可不得说脱就脱了的嘛!”杨泰听了,没法,只得冷哼一声,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要铐也铐不住你。”时硕听了贼兮兮的一笑,嘴里边说着“谢官爷”手腕上一翻,两手就从镣铐里脱了出来,还毕恭毕敬的把镣铐又别在杨泰腰间。
这一官一贼就这么的出了应天城,杨泰一身捕快打扮骑的还是那匹自扬州带出来的高头大马,时硕呢找了头骡子,神赳赳气昂昂跟在后面,真个是狐假虎威。可二人还没走出个几里地,后面就响起了踢里踏拉的马蹄声,回头一看,两个公差打扮的人已经追赶了上来。刚到他们身边,时硕的骡子想是没见过世面,一下尥了蹶子,三两下把他给颠了下来。他被颠下来不打紧,可一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挥,正好带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捕快,二人一起滚鞍下马,在尘土里是一阵滚呀。
好不容易站定起身,时硕满脸愧疚,双手在那捕快身上一阵乱拍,瞧那架势,又快又急,知道的是在拍灰,不知道的还以为真个在那里打人呢。那捕快早就不耐烦了,双手一挥,喊道:“停停停!别没大没小的,你跟我们回去走一趟!”时硕一听,惊了道:“不得了了嘿,我不过一不小心撞你一下,怎么还要把我关大牢里去了?”
那捕快道:“休说废话,你可姓时名硕?”时硕点了点头。那捕快说道:“既是如此便差不了了,跟我们走吧!”杨泰这时候插进话来说道:“这位兄台,还不知你是哪里来的捕快,在何处公干,一上来便要抓人是何道理?”在后头的那位还骑在马上,对着杨泰一拱手道:“我二人是应天府治下,今特奉应天府尹张大人之命,擒拿贼王时硕归案!”
那时硕贼溜溜的说了一句:“你说擒拿就擒拿?也不知是不是野路子跑来冒充的,可有些啥证明的东西?不然光天化日之下可不和强抢民女没区别了?”之前的那捕快“呸”了一声说道:“谁家闺女要是长成你这样也是上辈子得罪了阎王爷。”那还骑在马上的捕快说道:“李大哥,也别多废话了,把你身上那张由大人签发的海捕文书取出来给他们看上一看,一来验明了我们正身,二来也好让这位兄弟回去有个交代。”说罢朝着杨泰拱了拱手。杨泰听到这儿心里可没了谱了,毕竟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时硕,要被他们这么带走了可再往哪里找线索去,但要是不给,怎么说这里离着应天府近,自己还在人家地头,正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他正着急呢,可那位李大哥却是比他还急。你们说为啥?因为他翻遍了身上所有地方,就差脱了内裤查看了,可就没有找着应天府尹签发下来的海捕文书。但见他满头是汗,对着马上那人说道:“贤弟,你看你身上可带着没有?”那马上之人说道:“这类文书一向是由大哥收着,小弟我从未注意过此事。”李大哥一听,摇了摇头道:“坏了坏了,准是没有带出来,不然身上怎么会没有。”时硕一听,乐坏了道:“可不是被我说准了,光天化日,来强抢良民?”那姓李的捕快翻身上马,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等着,总会再碰到你们。”说着和另一个人打马回去了。
时硕见他们跑得远了,也翻身上了骡子,催着杨泰快走。杨泰看他一脸得意模样,说道:“可不是你又在这当中耍了啥鬼主意了吧。”时硕笑着掏出张纸来,说道:“这海捕文书不是在我手上?”边说边给撕了个粉碎。杨泰道:“可是刚才和他一起坠下马来搞得鬼?但你怎么知道就在那姓李的身上?”
时硕道:“做贼的要没有个眼力见,可不是把自己饿死咯!我回头一望,看那两人衣裳鲜亮,知道才出城不久,准是应天府出来的。你说我一贼王刚出城,就有官差来到,不是找我可说不过去。我再看走前面的那位一来年龄较大,二来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就知道平日里准是使唤人惯了。那真要有海捕文书,不在他身上又会在谁那里?不过我们刚一出城就有追兵赶来也是晦气,怕只怕我这贼王的行踪却是被他们给摸了个清清楚楚。看来你办的这件差事可引来不少麻烦。”
杨泰听了不乐意道:“怎么我这差事,明明是你偷谁的不好,偷到了王爷头上,自然惹出许多麻烦,你倒怪起我来了。”时硕道:“那行,你骑着马,我骑着骡,咱们边走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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