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熟络

跟一个人熟络起来，有时候靠两个人投契，有时候靠一个故事，有时候靠事故，有时候靠单方面的努力。虽然不知道龙焱为什么一直那么努力地向我伸出友谊的橄榄枝，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慢慢开始接受他成为我的朋友，成为了饭桌上的饭友，成为了一起逛书店的人，也成为了给我辅导数学的老师。

他比我想象的更有毅力，毕竟我是一座冰山，一般无法靠近。也比我想象的聪明，这种聪明不仅体现在智商上还体现在情商上。他才是真正的学霸，不是书呆子。

而我可能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书呆子。

同宿舍有一个个子小小但是却很独特的女生苏晗，在我们都奋战高考的时候，一直在看小说，在跟妈妈斗嘴争宠，在跟老师作对。是真的作对。

每每我洗好澡从浴室出来，她总坐在床上看着我说：”美人出浴。“总让我生出几分尴尬和羞涩。她对于“美人”的定义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美人，而我也有自知之明并非所谓的“美人”。但也还是很高兴，她在向我表达喜欢，而我也很喜欢她。

高中看过的很多书，都是她推荐给我。除了世界名著之外，更多的都是当代一些作家写的青春小说。那些小说里的青春或伤痛或天真或幸福或黯然。和她相对的，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坊间传闻，初中就读完了二十四史，随手一篇作文都会成为各个学校各个班级的典范。这两个人，我想不到会有故事。但是有故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样一个女生，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一份我珍而重之的礼物。她写的一个短篇小说，一共三张A4纸，一直被我藏在日记本里，偶尔就会打开来看看。明明只是白纸黑字的小说，我总能在上面看到一片灿烂的油菜花，男同学看着另一个男同学，而那个男同学在看着地理老师。

我十分喜欢这个故事，就跟喜欢这个女生一样。

突然在高中，有了几个朋友。小学到现在，其实我拥有的称得上朋友的人只有四个个，一个是女闺蜜，一个是男闺蜜，另外就是青梅竹马的两姐弟。分别在不同的高中，很难见面，回家必见面的类型。

可是在高中，短短两个月，却已经有了三个朋友。我总感觉到不可思议却又很庆幸。庆幸这个词，是我喜欢的用来表达积极情绪的词。仿佛原本那些不属于我的阳光突然撒在头顶，那些不属于我的美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某天晚上借班主任的手机打电话给爸妈，得知他们开始做小本生意。因为实惠公道又卫生，现在生意越来越好。家里慢慢开始有了存款，而给我生活费的时候，总是会多那么几张毛爷爷。

虽然经营生意很辛苦，早起摸黑，抗重，但是妈妈却渐渐胖了起来，脸上更是有了血色。我才知道，原来瘦弱，并不是因为工作辛苦，而是因为心理。我的母亲用她的整个年轻时光来陪我爸爸从一个贪玩没有责任心的男孩成长为一个能够扛得起重担的男人。只是这过程未免太艰辛无奈痛苦甚至绝望。

多年后，听我妈妈在火炉旁聊起曾经吃过的苦。曾经一度想自杀，仅仅因为我和我妹妹在床上躺着安然入睡的样子，就愣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即便生活已经富足，她聊起来还是会红了眼眶。

我无法想象冬天的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室外的楼梯上，看着深夜打牌归来的爸爸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从身边走过，直接躺到床上呼呼大睡的样子。如果是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忍得住不自杀或是跟爸爸大闹一场后离婚。但是我知道她忍住了。为了我和我妹妹。我爸爸不坏，相反是个忠厚的人，但是喜欢赌博。

我出生在外婆家，满月之后才回了爸爸的老家，我爷爷家。因为我是个女儿，那个苛刻的老人从来没有看过我也没有抱过我。我妈妈在县城找到工作后，坚持带着四岁的我，离开农村的小学去了县城的小学读书。我爷爷的骂声也好，我小奶奶劝她也好，她都坚持下来了。

我爷爷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用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都是赔钱货。”

这种观念，不知道如今这个时代还有没有人。

但是从我初中开始，就已经没有人敢这么跟我妈妈说了。他们都只会羡慕，只会赞许我妈妈当初的选择。而我这一辈子，但凡生活得好一点舒适一点，都得益于我母亲当初即使泪流满面，身无分文也要咬牙做出的艰难决定。因为，不带上我，留我在农村，她会轻松很多。

而关于我成长的这些故事，我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我不愿吐露心事，而他们也不会深究。这大概就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最大的原因。

然而还是会起风波，即便我一再跟龙焱强调不要来班上找我，因为我们班主任明令禁止，他还是犯了大忌。

下午第一课的上课铃已经响，龙焱才急匆匆到门口喊我的名字。看他样子很着急，我也没敢耽误。可是刚出去，就看到班主任从拐角走出来。

“第一节课不是数学课吗？怎么老李来了？”我心里划过一千个问题，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许亦，我不是说过不准别班同学来本班找人吗?都上课了，你们俩还在门口干嘛？”

我灰头土脸地进了教室，而龙焱显然被班主任吓到了，头也不回地赶紧溜回了自己班。

一整节课，我的脸都是火辣辣的。班主任课上什么都没说，晚自习的时候却把我叫出去了。

“许亦，我第一次见到的你时候，就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很喜欢你，我喜欢聪明的孩子。”

听得我心里一阵哆嗦，这是先礼后兵吗？还不如痛快点儿。

“虽然高考并非唯一的人生出路，但是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高考却是对我们来说最公平的一条路了。”

我渐渐明白了，她为什么能收到那么多代学子的敬重和爱戴，为什么能够在全省数以万记得老师脱颖而出成为优秀教师。而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我对她不仅心生敬仰，更是心生爱戴。

“我相信你跟龙焱之间就是单纯的同学情谊，我也能明白你们这个年纪的心态。老师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到正题了

虽然心里犯怵，但是我还是抢在老李之前表了态：“我跟龙焱就是朋友关系，平时互相学习。我明白读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影响了我的高考的。”

李老师似乎了解我的过去，也就止住了。

晚自习结束，龙焱悄咪咪地躲在楼梯口等我。隔老远就能看到他贼眉鼠眼地在探头。

“老李走了，不用看了。”

“吓死了，我还是第一次被老师这么凶呢。她平时都是这样对你们的吗？你有没有考虑转班啊，这样的老师可太吓人了。啧，我肯定不要落到她手上。”

“你找我干嘛啊下午？“

“哦，我语文书忘家里了，本来想找你借来着。谁知道这么倒霉。我记得你下午明明是数学课啊，怎么班主任来了？来查岗吗？”

“因为数学老师临时回家有事，所以跟她换了两节课。你看，好巧不巧，你就是这么倒霉。”

“更倒霉的是，我们语文老师发现我没有课本，又骂了我两句。”

他一脸顺毛的样子，看样子今天确实被骂得很惨。

时光推着我们往前的时候，总是会给我们的人生路上添一些侣伴。它会让我们失去一些，会让我们品尝一些痛苦，但也会给我们一些甜头。而因为这些个甜头，就给了我们生活下去的勇气。

工作后的两年里，我做了一份工作，平均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收入非常高。但是只做了两年我就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我忘了人生的意义，我只记得赚钱和花钱。

我们这一生该是为爱恨拔足狂奔，而不是为钱财和利益。读书的时候，我始终记得我的人生该是有意义的，是鲜活的。可工作了我却忘了。好在，身边的人提醒了我，我也及时止住了脚步。没有忘记我想要过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忘记我的梦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