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一样的生命

我成功的又被一只小动物讨厌了。

我养过许多宠物：猫、狗、鸡、鸭、鹌鹑、鹦鹉、兔子......无一例外，它们都很讨厌我。

很不好意思，我小时候，是有虐待动物的怪癖的。当然我并不是嗜血狂魔，我的虐待并不会对它们造成任何身体上的创伤，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比如说打扰它们的睡眠，无来由的连续骂它们几个小时，突然蹦出来大喊大叫吓唬它们或者用彩笔给它们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等等。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是虐待，我只是觉得好玩。我喜欢小动物，很想和他们一起玩，但是我似乎并没有找到正确的玩耍方式。

我的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都没有找到与任何一种生命体正确的玩耍方式。

伴随我整个童年的，是校园霸凌和鸡飞狗跳的家庭。小学，整整六年，我的心情每天都是压抑的。去学校，面对的是老师和同学无休无止的嘲讽和折磨；回到家，时时刻刻胆战心惊。我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几个可以依靠的亲属。家里闹起来的时候，如果运气好，我可以找理由去姥姥家或者舅舅家躲着，运气不好，就只能硬着头皮顶着。

陪伴我的，就只有那些小动物。

我养过许多许多猫。在我养过的所有宠物里，我觉得，猫是最有灵性的。家里闹翻天的时候，我会抱着我的猫躲到衣柜里，在衣柜窄小黑暗的环境中，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和我的猫。猫暖乎乎的依偎在我的身边，打着呼噜，似乎在告诉我：“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到我的猫，我的猫只有我可以欺负。

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都去了外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突然就停电了。我吓得僵直了半天，好容易缓过神来了，哆哆嗦嗦找到了手电。我借着极其微弱的手电的光，铺好了被子，锁好了门，就准备回屋去睡觉了。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我甚至能听到冷汗冒出额头时“唰唰”的声音。路过鸡笼，我朝里面照了一下，笼子里的小鸡感受到光线，发出了喃喃的声音。这声音宁静而柔和，仿佛美梦中的呓语。如听到镇伏万灵的唱经一般，我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不再恐惧了。我安心去睡觉，一夜无事，第二天天气特别好。

后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我摆脱了校园霸凌。童年的经历导致我对每一个人每一个集体都怀有戒心，我少言寡语，一心扑在学业上，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同学们对我的评价都还不错，但我依然没有任何朋友。只有我的小动物可以陪我说说话，但是那些絮絮叨叨千回百转的心事，一出口全变成了尖酸刻薄的谩骂。那时候我觉得小动物是能听懂我的话的，但是现在我宁愿它们听不懂，我宁愿它们把我的话当作小沙弥胡乱念的经。

大一的时候，我的小黑猫死了。从它死掉的那一天算起，整整七天，我每天都梦到它跟我哭诉，说我如何待它不好，如何没有照顾好它的孩子云云。都说梦是人心理的体现，我心里的愧疚不可谓不深，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虐待小动物而感到愧疚。小黑走了，也带走了家里的不幸，这一年开始，家里的情况飞速好转，经济也越来越好了。

五六年来，我没再养过任何小动物了。

前年被确诊抑郁症，两年来积极配合治疗，情况好转了许多，医生建议我养一只小动物。我考虑再三，终于去市场买了一只小豚鼠回来。我虐待动物的怪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对这只小老鼠非常好，它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做什么都要放轻手脚，生怕吓到它。也不再以取笑折磨为乐。

但我还是被它讨厌了。

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明显小鼠鼠最喜欢爸爸，最讨厌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和爸爸讨论这件事。

爸爸说首先你得照顾它，关心它的粮食和水，及时铲屎。

这个我承认我没做到。我仅仅只是和它一起玩，至于喂食铲屎的重任，全交给老爸了。有奶就是娘，无怪乎它与老爸亲近。

“再者，”老爸说：“你和它玩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我想玩”啊。

爸爸说：“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你和它都是一样的平等的生命，不是说你人它是老鼠你就可以不尊重它，把它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具。你要考虑它的感受，把它当作一个和你一样的生命来对待。你想玩，也许它不想玩呢。”

五味杂陈。“我想玩”，更具体点说，是“我想玩你”。这是对另一个生命个体的极大不尊重。因为动物弱小，无反抗之力，就把它当作玩物，甚至把快乐建立在它的痛苦之上，简直冷血。进一步想，我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以群体之强欺个人之弱的现象，其实一直在我身边从未消失，只是我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把鼠鼠看做一个和我一样的生命个体之后，我感觉，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陪伴我的“人”。

附鼠鼠照片。一只幸福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