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精神》，第14本。辜鸿铭著。海南出版社。
时隔5年重读，感慨真是深。这些内容写于一战之后。从背景来说，那时的中国积贫积弱，简直就是国际社会特别是西方列强眼里的一个笑话，饱受鄙视屈辱，号称一战战胜国但连租界都收不回来。从内容上讲，他宣扬的很多都是中国文化里被普遍认为腐朽落后的东西，什么对皇权的绝对信仰让中国人感到稳定持久和安全，什么儒家制度让中华民族数千年永葆青春，什么中国女人无私地为男人而活，所以对丈夫带回别的女人做妾不会感到受伤之类，赞美已被公认违背世界潮流的三纲五常和纳妾制。这些不只在西方人眼里是落后腐朽的符号，也为中国进步知识分子所鞭挞。
可就在这个背景下，就这些内容，人家辜老先生还积极主动面向欧美人士大力宣介。人家敢对着一堆欧美知名人士提出，中国文化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之一；一战发生的根本原因就是欧洲传统文化那一套不行，只有中国文化（良民宗教）才能救欧洲，从根本上解决欧洲的难题。
佩服啊。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全世界都觉得你这一套腐朽得不行了，你却能自信满满地指出，你们都不懂，我这一套才是最好的，不只自己好，还能解决你们一直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奇怪的是，作为中国人，尽管我不赞同很多观点，甚至对他的立论“只有中国文化才能救欧洲”也没有自信去赞同，但看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很少感受到抵触情绪，相反，读得津津有味，即使不赞同其中一些观点，很多内容还是起到了入脑入心的作用。我想今后在我与人谈论东西方文化比较时，大概率会援引其中很多内容。当年那些听他演讲的欧美学问家听众可能也是如此吧。
不能不说辜老先生这是一次在不利的主客观条件下进行的十分成功的外宣实例。分析一下的话，我觉得成功的原因主要是两点：
第一，热爱是发自肺腑的，自信是源于骨髓的。书里（演讲全文）充满了对中国文化和中国制度的真正热爱，虽然有些不该热爱的，比如皇权和纳妾制。这种热爱不是干喊口号，而是由衷觉得好。“真正的中国人本身就是无法估价的巨大的文明财富”，”中国的良民宗教。。。相信人性本身是善的“，”真正的中国人温和平静、稳重节制、从容练达“。“中国人最美好的特质就是，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成熟民族，一个有着成年人理智智慧的民族，他们至今仍然能够过着孩子般的生活——一种心灵的生活”，“真正的中国人既拥有成年人的智慧又童心未泯””真正的中国女人是贞洁的，羞涩腼腆而有廉耻心的，是轻松快活而迷人、殷勤有礼而优雅的“”中国人缺乏精确的习惯。。。对抽象的科学没有丝毫兴趣“。。。。。这种从心灵入手的、感性和具体的表述不容易引起听众的反感，反而容易引导人去思考和体会。令人感动，中国文化中太多的内容让他自豪和自信，这种自信没有逻辑严密的论证，但情感从字里行间表现出来。
第二，批评是深刻思辨的，对比是让人长见识的。辜老先生也是通过比较凸显中国文化的优越性，但这比较并不是让西方难堪的批评，不是比谁做的差，而是比思想方法上的不同，从而显示对方的局限性。因为精通东西方文化，所以他的比较是犀利、透彻而有说服力的，让听的人长知识。比如他说，希伯莱文明授予了欧洲“义“的知识，但没有授予”礼“；希腊文明给欧洲人以”礼“的知识，但未兼顾”义“，而中国文明，是礼义并重的。欧洲宗教要人们做一个好人，而中国宗教要人们做一个识礼的好人。欧洲的宗教企图使每个人变成完人、圣者和天使，相反，儒家却仅限于使人成为一个好的百姓，一个孝子良民。他讲，现代欧洲，人们拥有一种满足心灵而不是头脑需求的宗教，一种满足头脑需要而忽视心灵渴望的哲学。在反驳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有一位博学的英国教授说中国人不需要宗教，是因为蒙古人种的黏液质头脑及不善思辨所造成的。这完全错了。宗教最初并非产生于思辨，宗教是一种情感、情绪之物，。。。。。。。非洲野蛮人一脱离纯粹动物般的生活，。。立刻对宗教有了需要感。。。中国人之所以没有宗教需要，是因为他们拥有一套儒家的哲学和体系。。。。。
太多，了不援引了。总之，我所称道的并不是辜的观点，而是他宣传自己观点的方式，以深厚的文化底蕴为基础，即使在辩驳的时候也毫无对立的情绪，这样似乎反而能阐述的更加全面。
最后以译者一句话结尾：一种有价值的思想本身并不一定就是真理。但它一定关涉着某种重要的思想文化主题，并且往往蕴含着一种思想的张力，能够启发和推动着人们向着真理的思想迈进。
网友评论